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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女眷到家后, 小辈们回了自己的院子,秦氏头一件事就是来找周氏告状。
人家徐家人已经当众说了,就是沈家四房挑的事儿, 这么粗的一根小辫子攥在手里, 她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她状还没告完,小周氏就来了。秦氏指着小周氏的鼻子,说她伙同外人败坏沈家女孩儿的名声。小周氏却咬死了说她就是好心帮岚姐儿寻一门亲事,那些难听的都是徐家说的,接着又泣涕涟涟地哭她的樱姐儿被车轧了脚,虽已请了大夫来看,但樱姐儿还是痛得死去活来。
秦氏说不过小周氏, 气得一口一口喘粗气,小周氏则伏在周氏脚边哭个不停, 周氏眼瞅着两个媳妇闹腾,脑后有根筋一跳一跳地疼。
她本就觉得这一天天过得无甚意思,此时更是如此。自打她最疼爱的儿子走后, 她的日子便停在了那一日。别人还有以后, 她却留在过去,再也走不出来了。如今只不过是干熬着一口气, 得过且过而已。
两个儿媳走后, 苏嬷嬷去向常忻打听了实情,转告给她。她心凉了大半, 气都已经气不起来。
自家人拆自家人的台, 半点不顾亲情, 她即便罚得再狠, 又能教得好一个人么?想来也是她往日常常偏向四房, 才让她们忘乎所以, 以为什么事她都能容忍。
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四房,丫鬟贞儿却送了一叠纸进来:“四太太说,她身为儿媳给您添了烦,实在不该,便写了悔过书。”
周氏冷笑了两声。这媳妇实在乖觉,听到风声不对,即刻来认错。她看也不看,便拉开炕桌的抽屉,将那一叠纸塞进去,却发现里面已经塞满了纸。她抓出来随意翻了翻,才见是孙女们挨罚抄过的女诫。
她先前只收不看,此时稍一翻,竟发现其中几页的字迹实为夺目。
这笔字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了,上回见还是在前年的生辰。蓟州来的烫金礼单上,写着端正劲秀的台阁体,比旁人的字都要潇洒几分——
“愿母亲大人福寿绵绵,松柏齐肩……”
眼前这字迹实在是太像了,一划一送,一提一收都像极了他,若不是知道他已经不在了,她都要以为他替自己的闺女作弊抄书了。
他当年学写字的时候总是写不好,她便坐到他身旁看着他写,给他扇扇子,帮他打蚊子。这笔字就如同刻在她脑子里一样,想忘都忘不了。
岚丫头是他的闺女,他想必也是悉心教导过的吧。不然那丫头如何写得出这样的字。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想必也是如她当年一般含辛茹苦……
“岚丫头的婚事可有什么进展?”周氏边问苏嬷嬷,边掏出帕子沾了沾眼睛,“经今日这一遭,日后找人家应当容易些吧。”
苏嬷嬷猜到她动了情,却装作没看到她流泪:“大夫人那好像还没找到合适的,不过奴婢也觉得今日之后,应该会有人来给四小姐提亲其实,您觉得世子爷如何?”
周氏被她这么一问,即刻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苏嬷嬷又道:“世子爷今日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专门让人跑过去为四小姐澄清。那话虽是冠冕堂皇,说是感念咱们沈家的恩情,但说句僭越的话,奴婢和您一样,也是过来人,这少爷小姐的事,一看就明白。奴婢觉得这事可不一般。”
周氏点头:“他的确是有心了,但是大房可是一直盯着他呢,早把他当姑爷了。要是他真能娶了岚丫头也就罢了,若是娶不了,我怕大房记恨她,等我哪天不在了,谁能护着她们姐弟?”
苏嬷嬷赶紧往地上啐了几口:“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您可别说这话!”
周氏苦笑着摆了摆手。她思忖了片刻道:“下个月我生辰,他母亲想必会来贺寿,到时我让老大家的问问她的意思。不管看中谁,都及早定下来,别夹在我两个孙女中间。”
苏嬷嬷笑笑:“您这是心疼四小姐了?”
周氏哼了声:“她用得着我心疼,我看她能耐得很!”
口气里虽像是有几分责备,眼里却满是欣赏
青岚回到自己的小院,即刻取了纸笔,想将那乞丐的模样画下来。
然而,能认出人是一回事,能将此人的脸准确地画下来却是另一回事。
此时她才觉得她早年是真的应当好好学一学画画。
纤竹边给她打扇边问:“要不咱们请个画师来?咱们衙门以前不就常按画师画的图抓人么,报案的人就说说那人长得是个什么感觉,那有本事的画师就能给画个八九不离十。”
青岚即刻摇头:“不行,好端端地用什么理由往家里叫个画师?再说,那样厉害的画师也根本不好找。”
她修修改改画了十几张图,挑出一张给纤竹,让她转交刘管事。
“让他每日中午去玉石桥一带找人,凡是能施粥舍饭的地方,像什么饭馆之类的都看一看,那人头脸干净、穿着利落,应该还算好分辨。”
按着她的描述,刘管事找人找了两三日,始终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乞丐。
青岚想着有些乞丐也许连固定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只好耐着性子等。
纤竹看她忧心,便给她提醒:“您看见那乞丐的地方不就在许先生铺子附近么,他那里人手足,地面上的人又熟,那咱们找他帮忙,肯定找得快!”
青岚连忙摆手:“咱们还是先自己找吧,我实在不好意思去见他。”
纤竹觉得奇怪,小姐找人帮忙,哪有过不好意思的时候。
“他又不知道您说的‘姐姐’就是您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奴婢怎么觉得您是跟他赌气似的?”
青岚把嘴一撅:“谁赌气了?我赌气做什么?我跟他非亲非故的,我犯得着么?”
纤竹没料到她那样随意的一句话,竟激起小姐这般反应,便连道了几声好,不敢再提此事。
这一日,玉石桥西侧的鼎丰楼里,许绍元刚刚和李得琳用罢中饭。玉石桥到大兴隆寺一带甚是繁华,京里几家著名的酒楼集中在这一片,鼎丰楼便是其中一家。
他告别了李得琳,正准备回内阁,结完账的卢成跑过来。
“四爷,小人方才看到申公子铺子里的那个管事在这楼下转悠,他也不进酒楼,就往那酒楼的后身走,手里拿着张纸,对着那后面几个讨饭的挨个瞧。小人觉得像是在找人。”
许绍元脚步一顿。
小姑娘宁可自己费事,也不肯来找他帮忙。
“你这几日接近中午的时候就去她那间南货铺瞧瞧,若是这管事出门,你便跟着他,看他是不是一直到各处去找人尤其,本月十五,一定要盯紧他,看看他和什么人在一起,有什么事即刻来告诉我。”
卢成即刻应下,这虽是个怪异的任务,但他近两年来竟已有些习惯了。
到了本月十五,青岚还按原来的办法出了沈家。刘管事如约在大兴隆寺后门接上她,两人一起来到玉石桥以东的一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