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第14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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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双腿搭在车辕外跟着马车晃悠:“我好像看见过,嗯……阿舅那边的马场总有很多回鹘、九黎产的马儿,叔母爱马,常去光顾。我与长寿阿姊也去过,有一回见到的马很不听话,不驯服,惹得叔母大发脾气,叔母就用匕首把马儿气管割断了,血溅得老远。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姬无拂听了一笑,还真是姬宴平的脾气:“那你看见了害怕吗?”

“不怕。”长庚摇摇头,“当时我和阿姊在呢,马儿横冲直撞好险没冲到我们跟前来,叔母是为了保护我和阿姊才出手的。既然是保护我,我怎么会怕呢?”

“真好,我们长庚是很勇敢的好孩子啊。”姬无拂手指拂过腰间佩戴的长剑,这是姬宴平在她出发去怀山州前赠送的,没想到当时没用上,现在反而要用上了。

聊着聊着,长庚捏着手指头算,突然道:“阿娘叔母大季母好多岁,比叔母大我的岁数还要多。”

姬宴平比姬无拂年长十岁,而姬无拂比长庚也只年长七岁。姬无拂转念一想,或许小时候阿姊们面对她的心境,和她此刻面对长庚时一般无二。

姬无拂笑道:“是啊,我小时候也是喜欢跟在三姊后面跑。你阿娘和吴王都大我太多,反而凑不到一块。三姊虽然看着性子冷,其实是最会关切人的,就像齐王一样。”

远处风声渐起,姬无拂右手高举,卫士立刻整齐止步,她轻轻叹气:“流年不利啊。绣虎跟着长庚到车里去,给她热点蒸饼吃吧。无事不要出来。”

在姬无拂的记忆中造反应当是很少见的才对, 仿佛只有一个国家走到尽头的时候,才会发生这种事。后来,见得多了, 她才明白, 世上无时无刻都有人想要造反。大周国土广袤,万万臣民中, 总有受欺压、不满当下的人。想要推翻皇帝也很正常, 端看人有没有那个实力去做而已。

只要来自朝廷的剥削尚且没有大于百姓造反的代价, 世道就会暂且维持稳定。受益的人多余受难的人, 或者受益的人比受难的人嗓门大得多,国家总会显出太平模样。

在大部分的时候, 姬无拂还是希望百姓能越过越好的。百姓生活安定, 大周就会安稳, 她的母亲、姊妹、子姪以及姬无拂自己,如今的富贵生活来源于大周百姓的供养。土地是有数的,能养活的百姓也是有数的, 活在百姓之上的官吏贵族更是应该控制在一定的数目内。

狼吃羊,是天理。但想要长长久久地吃下去,狼就必须克制自己的欲望, 以保证羊群的发展。一旦平衡被打破,不但狼要饿死, 狼王、狼、羊之间的秩序也会被破坏。

干旱之后牧草缺失,福州的“狼”没有做好,羊群失去控制,狼王也会负有责任, 她没能管理好此地的狼群。福州的百姓造反,有福州上下官吏的过错, 也有中央朝廷的过错,皇帝、皇子也理当承担一份责任。

所以,姬无拂此刻面上十分平静,她只是感到悲哀。

流民吃食不足,自然也顾及不到营养,天黑后很多人是看不见的。因此流民会在黄昏之际进攻这支满载食物的车队,这日的黄昏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车队今夜不停地赶路,清晨之前就会进入闵县,闵县内有军队驻守,绝非流民能够轻易战胜的。

孟长鹤迟疑道:“我们车中的粮食本就是要用来赈济灾民的,不如齐声大喝告诉流民暂时忍耐日,必有赈灾粮下达。”

校尉脸色凝重至极:“已经太晚了,快被饥饿逼疯的人与野兽没有区别,它们听不进人的话。我们一路上没遇到任何商队,恐怕都已经在它们腹中了。沾了血腥,就没法回头了。我们不能不防。”

杀一人是死,杀十人也是死,百人千人何异?

食物不够吃的时候,人也会成为同类的果腹之物。

官吏十余人先后从马车中走出来到秦王身侧,卫士们围绕秦王车驾向外扩散,车上的粮食在生命面前是不值一提的,姬无拂不会缺粮食,即使闵县中再饥馑,只要秦王驾到也会挤出足够的食物供给。

而此刻在山林间围拢的流民,是为饥饿才行虎口夺食之事。缓慢靠近的流民数量众多,至少三倍于卫士。

孟长鹤取下挂在腰间的玉扳指待在拇指上,随即拿起长弓。孟长鹤武道上不如姬无拂走得远,但骑射是君子六艺,只要是用心去学过的,她都能做的不错。

官吏们向卫士们借来防身刀剑,也有如孟长鹤一般用弓箭的。校尉忍不住提醒:“诸位箭术如何?切莫伤到自家人啊。”

皇帝当年给女儿分入亲事府的卫士是有些说道的,基本上都是从北境换下来的一批老兵,最少的也在北境驻守五年,算得上是大周的一批精锐。官吏都被卫士团团围在身后,寻常应当是不会被流民近身的,贸然引弓要是伤了自己人,可就难受了。

校尉刚说完,就有人讪讪放下弓箭,选了更顺手的匕首。

官吏中也有人向秦王说个不停,提了些让秦王带着人突围的话语,再有的就是表忠心,无论说些什么的,一概被秦王当做耳旁风。姬无拂垂下眼,专注地用棉帕擦拭刀锋。年幼时姬宴平赠她陌刀,至今未见血,如今宝刀见光,竟是在此等境遇。

随着姬无拂身量长开,她捏着两面刃刀、重十五斤的陌刀,终于表现出掌控自如的姿态。

刀锋在落日余晖照应下,隐隐约约透出人影。姬无拂抬手用力挥刀,刀光从身边诸人的发顶略过,刀柄尾坠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姬无拂提刀翻身上马,以目示意校尉。

校尉高声道:“列阵!”卫士纷纷抽出兵戈,以待号令。

人跑动会震动土地,人数足够多,就能给人以地动山摇之感。此时,四面八方涌动的流民就给姬无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目光所到之处具是人,每一颗枯树、每一寸土地上,她都能感应到灼灼的视线。

但等到流民走到眼前,出现在最前面的流民却是或老或小、最脆弱的人。

上百个老弱,枯瘦的脸上写满了对刀剑的恐惧,争先恐后地跪在开裂的土地上,眼眶干燥落不下泪水,只能满目通红血丝地注视装备齐全的卫士,用嘶哑的嗓音哭求,博得同情和心软。

姬无拂前日里已经同情过了,她为一茬一茬的流民留下食物,换来的只是更多的流民尾随、已经眼前成军的流民。

孟长鹤转头看向秦王,嘴唇微微颤动:“秦王……”

稍微读过史书的人,都该知道这是什么。

流民一旦有了组织,有了追逐的目标,姬无拂就不能再同情,也不敢再同情了。晋朝在北方游荡的流民乞活军就是最好的例子,距今不过四五百年。

孟长鹤虽然心软,手却把弓箭握得更紧了,她要说出口的话姬无拂不必猜也知道。下令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即使是反叛的流民,也会是史书上一大败笔。声名——对于皇子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

但是,姬无拂毕竟是皇子,她不会因为名声而失去官位、爵位,而孟长鹤才是那个修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的人。

姬无拂打断了孟长鹤话:“不必多说,令全军传颂,凡是靠近三丈内者,杀无赦!”

卫士由内及外复唱,先是参差不齐,第三遍时异口同声:“三丈内者,杀无赦!”

福州远离京畿,此地庶民未必通官话,但冲天的叫喊声还是震慑住了老弱流民,停步不再匍匐上前,而是趴在地上祈求怜悯。

整整三刻钟,空气中只有老弱嘶哑含混的祈求声响。后面的流民还在观望形势,姬无拂却不能留在原地仍由对方拖延时间,等到天黑之后对方看不清人,如果随意冲杀起来,自己这边肯定也要乱。

姬无拂再下令,抛弃三车粮,将马匹系到其他马车上,再把马车聚集起来,慢慢向南方走。流民手中难以收集兵器,弓箭数量必定有限,总归她们的人数上是拼不过的,不如一直向前走,尽可能地在今晚走出一条出路来。

车队在卫士护持下,先缓慢地绕过老弱流民随后加速前进,老弱流民中还有要起身追逐的,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一支羽箭钉入地面,湿润方寸土地。

由此作为警告,流民果真不再上前,而是将目光投向遗落在原地的三车粮食。老弱能被驱赶出来作为诱饵,平日里也是仍由打骂,衣食无着。凭流民的人数,这三车粮食,如果此刻不去沾一沾,往后也落不到他们的嘴里。有一个动身了,其余人立刻跟着转头扑向粮食,不顾麻袋中豆米干燥,直接往肚子里咽,混个肚饱,再多活几天。

在山间观望的流民也终于按捺不住,如果此刻不出手,天就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