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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来往见惯百态,知是碰上惹不得的主儿,当下再不出声,依着交代将苏凔载到了壑园。
逸白早得了消息,这会子听说他来,倒没觉得奇怪,只心中鄙得一句“蠢货早晚要出问题,这么个情况下,还敢招摇往壑园来,都不知道掩掩耳目”。
奈何人是薛凌要保,都已经走到了壑园门口,总不能叫底下砍两刀去。逸白先吩咐将苏凔迎进来,又遣人给薛凌去传话。小姑娘心思难猜的很,虽是她要保着苏凔,难保她这会乐意见苏凔。
另一头,又赶忙交代几个心腹散两句碎嘴话出去,说是苏凔苏大人突然犯了心悸,没准是被齐世言之死吓的。既给苏凔前来找了缘由,也暗暗圆了苏凔在祭礼上的失态。
真真应了那句话。一根绳上的蚂蚱,它不跳,你拖也得拖着他跳,不然大家一块玩完。就当是倒了血霉,无缘无故,大家就被绑一处了。
逸白一面腹诽,一面笑脸迎了苏凔,抢言道是薛姑娘尚午睡未起,略有不便,还请苏大人稍稍。想着要是薛凌不愿见人,呆会再找个理由打发了这蠢货。
未料得苏凔全不作客套,人还没坐,即喘气道:“你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言语之急切,表情之狠辣,逸白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扶着茶碗,惊了个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味来,说过的话是哪句?
他看苏凔衣服上血渍还在,就着拿杯子的手指了指那血点道:“园中有便服,不如让底下给大人取一套来,先将就些,以免血气冲撞了薛姑娘。”
话落暗自咂了下舌,也就是场面功夫玩多了,忘记这是个离心的熟人。装装就罢了,怎还说出血气会冲撞薛凌这样的蠢话来。
苏凔全若未闻,横眉盯着他,沉声重复道:“我来问,你说过的话可还作数?”他以为逸白在绕弯子,急不可耐直接了当道:≈ot;你说你,事成之后许我相位,许我治民佐君。力展魏武之计,一偿救世之心。
此话可还作数?≈ot;
分不清过于急切还是违背过往带来的慌乱,或许还真心悸犯了。他竭力想平静些,还是免不了鼻息之间呼呼作响。
逸白越发咂舌,忙扶稳了杯子往里头注水,心想是说过这话,那不过是为了先阻着你犯蠢来哉。早知有齐世言这么一出,谁还费这功夫。
合着这蚱蜢突然之间倒成个烫手山芋了,往日生绊子忍忍就罢,现儿个还要起好处来,今日这人,估计薛凌是不见不行。
苏凔犹急,道:“是你吧,你背后之人是霍云婉,薛凌与我说过的。她说你们想让小皇子登基,到时候主幼母壮,理该太后临朝,是这么回事吗?”
逸白笑笑,叹口气正色道:“苏大人,是有这回事,你待如何?”
“是你们,你才会带这样的话给我,薛凌虽有逆心,却……”话到此处,苏凔稍有迟疑,再续之时,多了几分清醒:“她虽不敬当今天子,却甚少置喙国祚重本,与我尚且为难,又怎会说与旁人传话给我。”
你二人倒落了个相互看不上,逸白请了茶,正待回话,底下人传说是薛凌让将人带过去。
这下求之不得,刚好苏凔对喝茶饮水之事也是毫无兴趣,闻说薛凌醒了,冷冷看过逸白一眼,转身便往薛凌住处去。
逸白看了看杯中茶水丝毫未动,嗤得一声伸手扣了茶碗。要好处也是个幸事,大概短时间不用操心再操心给这位主儿收拾烂摊子。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人哪能想的面面俱到呢。
他倒是想起底下人说苏凔替齐世言求情求的分外精彩,单从此事来看,还算有几分心思胆气。
薛凌也早早得了消息,知苏凔根本没拿出那封表书,虽还愤愤,到底是庆幸居多,闻说苏凔来了,又气又是心疼。这蠢狗好好活着,总是桩好事。且管他如何,说两句软话,让他离了京也好。
可自己又不擅长说软话,再说了,凭什么是自个儿赔罪,这一档子本就是宋沧无端找事。她兀自置气纠结如许,却忍不住走到了门口等。
眼见着苏凔安然无恙出现在眼帘,登时怨怼怒皆化作满腔欣喜,一如当年在苏府重逢,忍不住要快步跑过去,大呼一声“宋沧”。
宋沧,我与你父亲平城十来载,除非天塌地陷,世人尽毁,不然无论如何,我不能瞧你性命有损。
此念非情,只为义。
她提了裙角,苏凔近在咫尺,清晰瞧见薛凌脸上喜悦,是大难不死的劫后余生。他想薛凌一贯对朝事了若指掌,必然已经知道齐世言之死了,她定是怕自己受了牵连。
多在生死之间游走了一遭,恍若许多事都赫然洞明。有几个人,会这般对自己翘首以待,含泪相迎呢。
他张口,想喊声姐姐,薛凌喜色愈盛,迈步朝着苏凔急迎,而后擦肩而过,她对着门口多日未见的身影大喊:
“薛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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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
失而复得和久别重逢,原该不相上下。只情义二字,到底情在前,义在后。她既对苏凔只剩义气,乍然见了薛暝,难免要厚此薄彼。
苏凔狐疑转身,方见有旁人出现。倒也没太过失落,自己昨日才与薛凌争执,便是她余怒未消,也属于常事尔。且他往日几乎没见过薛暝,听得薛凌喊的是同姓,还当此人与薛凌有些血亲。
薛暝满面风尘,对薛凌的热烈稍有吃惊,站在门口处停了脚步再没往里。薛凌急奔上前,却又在四五步处堪堪停住,脸上笑意扭了又扭,半晌只生硬问:“还顺利吧。”
薛暝略垂了头,轻道:“一切顺利,进去说吧。”
“嗯。”薛凌答过话,站在原处收敛了些情绪方转身往里,大概满腔喜悦都已然发泄于外,再与苏凔相近,便没了刚刚那种迫不及待要宣之于口的关心和嗔怪,只还带了些薄怨道:“你也来了,进去说。”
这个“也”字用的怪异,分明是自己先来,苏凔躬身应承,薛凌这才看清他身上血迹斑驳,虽已知齐世言之死,她却还没了解详细经过,一时悬心,怕是逸白的人暗中动了手脚,忍不住道:“怎么了,哪处受伤了?”
苏凔忙摇头道:“不妨事,非我之伤。”
原该再问问,就算不是他伤了,但血能溅到身上,必然也是凶险的很。但听得无事,便松懈许多,又看薛暝在后离的甚远,两厢权衡,还是薛暝要紧,只顾对着后头催道:“快些快些啊,你去了这么久,回来怎不提前说一声。”
薛暝见她欣喜不似作假,当下心中一暖。他离得远,是因为苏凔的缘故。虽苏凔不识得他,但薛暝常在暗处,是识得苏凔的,见此人在这,当是与薛凌有要事商议,底下人本该避讳些。
听得薛凌喊,便知她无意隐瞒,当即急走了两步,温声道:“怕给人瞧见,特走的隐蔽,故而没让人先传。”
他还是有所忌惮,故而没先提兵符之事,想着薛凌若问再答,若不问,且先缓缓。然薛凌一时开怀,压根没记起这茬。
进到屋里,各奉了茶来,她还忍不住笑意盈靥,想抓着薛暝问问这大半月来都做了些什么。话到嘴边,总觉句句皆是不妥,自己哪能问那些小姑娘话呢。
踌躇一阵,只没好气对着苏凔来了句:“你来我这做什么。”
薛暝坐在一旁,本端着茶碗,听见她问,急急起了身,说是刚回来,一路尘多,先去换身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