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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儿丫鬟大气不敢出,深究起来,这些事原该下人妥帖呈往各主家面前。只是日子懈怠惯了,随手功夫,哪料到突而有天薛凌居然自个拿了碗不爱吃的。
薛凌往碗里看了看,并未多大反应,又吞了一勺才道:“刚才嘴里飞进个虫子,总觉着口里味怪,赶紧吃点压一压。”
含焉这才笑笑说是难怪,刚儿是看见薛凌在院门处吐口水来着。丫鬟也俱是松了口气,依旧笑笑闹闹往桌上布置点心小菜。
饭吃到一半,薛瞑进门,说苏府给的是个盒子。薛凌捏着勺子没放,仰头催薛瞑快点吃饭,东西随便丢哪便是。
苏姈如除了给人找不自在,能留什么好东西。这几日本是畅快的很,犯不着去翻来给自己添堵。
薛瞑依言回屋安置了东西方出来坐着,薛凌又是三四只小肉包在嘴里,那股子恶心劲才压下去。她袖里剑还没收,本是要带着去江府防身的,这会只想着,早晚把那个老不死切成七八段。
败德辱行,草芥人命的狗东西,居然跟老李头一般姓李。
磨牙切切间又为着那声“李伯伯”轻唾了一口,张嘴却说包子陷是不是有石头。丫鬟瞧出姑娘并未真动怒,笑着叫屈说厨娘是十几年的老巧手了,今儿个定是打瞌睡来着。
含焉跟着笑,说自个儿怎没吃出来。薛瞑惯常不语,一顿饭吃完,周遂从江府回来,言说江闳已经入土为安。说罢将一竹篮呈给薛凌,道:“江府说是给姑娘的遗礼。”
薛凌半倚在椅子上打嗝,人吃饱了心情也爽利些,好奇心大发,指使薛瞑道:“打开看看,什么玩意儿。”
掀了盖子,一盒花饼而已,是她曾蒙骗江玉枫说最爱吃的玩意儿,食盒底下又并张墨宝,并非是江玉枫的字迹,估摸该是江闳写的东西。
她摆了摆手,都没看写的啥。文人墨客总爱这一套,人死了就随便捡点身前涂鸦装绝笔,无聊的很。
含焉伸了个脖子想瞧,薛凌白眼道:“死人东西,吃了不吉利,要吃再买。”
含焉便垂了头,她本是想说老人家剩的东西,是个福气。可看薛凌瞧不上,也懒得再多嘴。
许多话,就如同这般,都没说出来。
饭后几人散去,薛凌回了自己房,案边小坐,提笔来回不知道写啥。这两日春光正好,本该浅草纵马,可惜出了个谋反的案子,人人都不得安生。
她还惦记着陶弘之那几句话,隐约记得,以前好像也听陶弘之说过,当时说的是,陶记虽小,头顶瓦片却也风雨不透。天下虽大,琼楼玉宇未必就能片刻安生。
这个人,总是一日日的想着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是对的吗?
但记得陶弘之言之凿凿,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如果世间人人顺其自然,也许会少许多纷争。
她捏着笔,迟迟没写完那个“赵”字,朝着僻静处喊:“你过来。”
薛瞑晃晃身子站到面前,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却见薛凌一张脸皱了又皱,许久才艰难问:“你说,人应该乐天知命吗?”
她问的这般正经,薛瞑不敢随便答,轻道:“怎么个乐天知命法。”
薛凌又思索了一阵,她还真不知道怎么个乐天知命法,想想陶弘之的模样,抿嘴道:“大概,就是日升月落,花荣草枯,万事顺其自然……”
她说着忍不住笑:“人家杀了我全家,我也装作没这回事,这就是乐天知命吧。”
薛瞑等她笑完,才轻道:“若如此说,那是不应该的。”
“怎么不应该。”
“为何有人生下来只能作残月,为何有人生下来就是旭日,谁当枯草,谁当荣花。难道……”他顿了顿,轻笑道:“我生下来,就该作为霍云昇死去吗?”
薛凌眼里光芒愈盛,仿佛是没听够,一直直勾勾盯着薛瞑,等明白过来他已经说完了,欢快拍了两下手掌,连声道:“不错不错,你说的很好。”
好到了怎样的地步?她又加了一句:“我看你比那三朝太傅讲的还好,若得了机会,我也让你当个太傅,去给太子讲讲这该不该的道理。”
薛瞑甚少流露自怨,或者说,他本来也没多少自怨过。倒不是为着乐天知命这一说,而是大多数人的自怨了无益处,徒增烦恼尔。
难得今日说与薛凌,见她点头如捣蒜,心中更生别样情绪,恍若是薛凌与他心意相通。却忘了薛凌能有这些疑惑,不过是天涯沦落遇相逢,同仇敌忾尔。
她到底比薛瞑多读了几句圣贤,拍过手掌之后又蹙眉问:“可若是人人乐天知命,那你也不会当霍云昇了。”
薛瞑正是胸臆直抒处,全然不知薛凌在为何事纠结,信口道:“那为何霍云昇生来便有华服美婢,而我只得残羹剩饭。天道如此不公,为何要我和他一般乐天知命?”
薛凌抿嘴,支着手肘拖着下颌,又皱了半晌眉毛,挥手喊薛瞑退。薛瞑垂头,轻声道:“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薛凌从沉思里回神,咧嘴笑道:“无妨,与人吵嘴尔。”
薛瞑自忱身份使然,不够格再劝,又隐没于无声处。薛凌略拾掇桌面,将那个“赵”字补完整,却没继续再写。
她还是看不上陶弘之,一如那天晚上在陶记的对话。薛瞑的答案给了她更多底气,街角的汤面铺子,巷尾的医药馆子,冤死的将军,无辜的太医。等她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就能给所有人换换命数。
草木荣枯有时又如何?当试手,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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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路岐
那点子轻微疑惑因薛瞑几句话烟消云散,转而是人生得意的理直气壮。陶弘之这厮,生来是个荣花,就劝别个乐于当枯草,属实站着说话不腰疼。
哪比的上自个儿,钱权在手,还一日日操心街角卖饼丝的老头受了欺。薛凌卸了袖里恩怨,再没纠结于陶淮之事。
纵是她清楚的知道,陶淮此人,再是重犯,也重不过当初安城的胡郢去。她去牢里见胡郢尚且轻而易举,见见陶淮,又有何难?
早间确实起的早了些,人乏的很,她再无余力多想想,若陶淮当真无辜,那他和街边某某,并没多大差别,皆是飞来横祸而已。
待薛凌午憩后睁眼,薛瞑上前传话,说是逸白让递句口信,宫里头雪娘子的事儿也办完了。
薛凌尚略有迷糊,嗯了一声,没多做过问。她记得雪娘子是谁,却记不起大家有什么交集,甚至摸不准逸白特意提起这个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