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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枫确然知道薛凌说的是谁,毕竟近日能让薛凌在意的倒霉鬼只有一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薛凌才从江府搬走,居然又这么快来传话。
说的自大一些,以他对薛凌的了解,与其说是传话,莫不如……说是薛少爷在示好。
胡郢这个人,本来也活不长。当初三番五次与薛凌提及,实则就是个暗话。
安城节度活着,不定要为谁当口舌。死了,就是死无对证。羯族小王爷消失的蹊跷,唯有胡郢死了,疑点才能更多。
那头能抗君王疑心的人,唯沈元州而已。较之还有霍家事在前,更难保皇帝会作何想。
然当时薛凌没接话,胡郢也才刚刚回京。死的太早恐魏塱反而要细查,不如待他多活两天,反正此人根本不知道石亓如何消失,供词尽是似是而非,更助于搅和一滩浑水。
是而江玉枫并未催促薛凌,不料薛凌突而将自己迁走,这件事便没能再行商议下去。
以江府的心思,而今往天牢里杀个囚犯,尚算不得天大的难事,自己做了也罢。另一头,遣苏姈如去了壑园瞧瞧,天知道哪里又踩到了薛家的少爷脾气。
他父子二人倒也讨论过,薛凌是否有意要与霍云婉结盟,起了太后垂帘的心思。不过这想法似乎过于离谱。且薛凌出事确然乖张,真论起为人来,并非就不堪。
这一层担忧暂被搁了下来,只江玉枫以为须得过些时日才有缓和余地,没想到苏姈如早间才去,晚间薛凌的人就来了,以至于他严重怀疑苏府与薛凌关系是不是真如苏夫人所言那般寡淡。
按理大家如今共奉一主,是该推心置腹,可世间,推心置腹的人,哪有呢。仁君还刨了他外祖的坟,苏夫人这等玲珑,一颗七窍心能给江府六窍就不错了。
江玉枫非薛凌性子,非但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若苏夫人真与薛凌交好,以后尚可让那妇人多劝着些。
此事便罢,既薛凌有心示好,江府岂能斤斤计较,江玉枫笑着问了些薛凌近况,好像大家已经别了数十载一般。又另蘸墨写了书信,着薛瞑带回。
正要走时,江玉枫又道:“烦请稍后片刻,你家姑娘喜食一味点心,我房里备着好些。如今她难得过来,一并带回去吧。天工人力不易,坏了可惜。”
说罢挥了挥手,应是示意弓匕去拿。薛瞑站着略有局促,他以前是个下人,对着江玉枫毕恭毕敬。而今人还是那两个人,倒要江玉枫温声对他说“烦请”。
好在尴尬时间未持续太长,江玉枫手上书卷翻了一页,弓匕便提着一摞精致盒子出来,瞧着三四个,亦是恭敬喊薛瞑先请。
薛瞑向江玉枫行礼告退,走出屋外,弓匕似乎放松了些。再无屋里谨小,笑问薛瞑新处如何。又道“薛姑娘气性大,来来往往的,也见惯了。不定哪天就要回来,大家又在一处共事”。
话间语气,好像是和薛瞑急亲近,又和薛凌极熟悉一般。薛瞑却不作如此想,他记起刚到壑园里,与薛凌同桌用饭,那姑娘眼里,分明是对新居的向往与渴切。
只是,好似一顿饭后,啥也没了。
这里头是个什么原因,他跟着薛凌的时日尚短,无从知起。但很明显,自家姑娘在江府过的肯定有不如意。
不如意也就罢了,主家上头的事儿,轮不着他来过问。然弓匕这句“薛姑娘气性大”让薛瞑十分不喜,虽没发作,却伸了手示意弓匕将盒子给自己。
弓匕瞧得他一眼,顿了片刻才笑笑将东西给他,道:“该送你到门口的,奈何少爷那事多,此处你也熟悉,就请往来自便,薛姑娘在时也一向如此的。”
薛瞑拎了东西转身走,后头弓匕张嘴似还想说啥,到了也没说。只几步回到江玉枫房里,笑道:“物随主人形,以前挺顺手的一个人。跟了薛姑娘几日,气性比薛姑娘还大,见不得人说他主子”
江玉枫翻过一页书未接话,另道:“着人去看看,她要进去,便进去吧。”
这要求为难乃至有些不讲道理,在天牢里杀掉一个囚犯,远比塞一个人进去见囚犯要容易。尤其是,胡郢必然是重犯。
不过薛凌开口说进去,也只能瞧着有没有法子。谁让人家胡地朝堂后宫哪哪都是无人之境,要进天牢,也很符合身份。
薛瞑从壑园离开不久,薛凌又传了逸白来。要他往霍云婉处递个信,内容一样是想去天牢里看看胡郢。又以囤粮举事为由,说是要看看壑园里头账本,早些算算能抠出多少来。
这词用的大胆,逸白却不以为然,对这个要求似乎也并无触动。甚至都没着人送东西来,而是直接告诉薛凌道:≈ot;
小姐不是瞧过么,这些物件一应在书房暗格里搁着,您初次过来,我一一与你提过的。事关重大,小人逾越,还请小姐移步书房查看。勿要经他人之手,以免多生事端。≈ot;
薛凌捏着那只犀角杆子奋笔疾书,头也没抬道:≈ot;你不说我忘了,得空去瞅瞅,虽说事还早,总也是要用着的。
现在没外人,我有些话想与你明说。目前你我离江苏两府不得,可我绝不会再捧一个二十来岁的皇帝上去。所以,日后有什么疑惑之处,只需记得,到底我是要仰仗太后的。≈ot;
≈ot;小姐自谦了,如今霍家姑娘与小姐互为依仗,自然同德同力,岂是外人可比。
园里人人满腹赤诚,断不会与小姐离心。≈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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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薛凌停笔挥了挥手,未多言语。逸白躬身退去,出门之后侧身略停顿了片刻方迈步往自己住处。他多少能察觉薛凌不似第一日欢喜,但具体为何自是毫无头绪。
然比起瑞王那派,霍云婉是不得不拉拢薛凌,所以他确然赤诚。即便自己主家有何反常之处,亦不愿多做猜疑,至少现在不能。
最牢靠的关系,当然永远是两厢缺不得。
可惜最糟糕的关系却不是毫无用处,而是有你固然更好,没有的话,我也能艰难撑下去。
这样的对手戏里,一刀两断舍不得,合二为一又觉你应该要屈居于我之下,还恐成果被你多拿了去,着实是难办。
江玉枫信笺着墨不多,只抱屈说是往大狱里不易。若薛凌一心要去,许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可时间不等人,胡郢是该多活几日,但不能活多几日啊。
薛瞑立在一侧,看薛凌捏着那信脸上笑意甚浓。只拎回来的那一摞点心盒子,在桌上搁了许久,也不见得自家姑娘打开,完全不是江少爷口里“喜食”的样子。
第二日一早,霍云婉的消息也传了回来。逸白道是昨儿三更天里就已得了信,然霍家小姐说此事不急,便等着天亮再呈与薛凌,免她夜里起来受寒。
薛凌正用早膳,接过来瞧,一方灰色巾子而已,上头应是香灰兑了些水,手指画了个“可”字。亏得她力道不大,不然抖落两下,什么也没了。
“没说什么时候去”?此处无旁人,薛凌问的极自然。
“书信不便,霍姑娘带了话,明日酉时末进里,有一炷香的时间供小姐自便。”
“酉时末”,薛凌念叨了一回,随手将巾子递还给逸白道:“知道了,需与不需,我明儿再说与你。晚些时候,我往江府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