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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稍有失落,低头劝道:“此刻尚温,马走……”
“不妨事,你自己吃吧”,薛凌没听出话里体贴,回绝的干脆。话落忽而记起什么来,对着男子道:“你无需讨好我,我身边不缺人,更不缺江府养出来的。进城之后,就哪来哪回吧。”
男子抬头急道:“小姐,您若不收留我,江府容不下我的”。说着仍不忘把手中纸包往薛凌面前伸了伸。
薛凌瞧他半晌,目光又在纸包上停了良久,轻哼了声,有些伤感道:“你做了什么,江府容不下你。”
男子开口欲答,薛凌却抢白道:“办事不利,吃里扒外,阳奉阴违……”
“姑娘,我……”
薛凌收了目光,叹气撩了帘子偏头望着窗外,马车比先前走的慢许多,应是顾忌着新换了蹄铁,跑太快容易折马腿。一匹马是小事,伤了人不值当。
两旁草木缓缓退却,她跟男子不存在一般,自顾念叨了好些罪名,话风一沉,道:≈ot;真是有意思。管你做了什么,都是江府事。
他们要如何处置你,原也与我无干。说到底,你是生是死,江玉枫上下嘴皮子一合,便能作数,可他们偏要将你推给我。
我开口应下,那是江府宽宏大量,对你既往不咎,还寻了个好去处。我若不应,那就是我见死不救,蛇蝎心肠。
明明这来得毫无道理,偏偏世人皆如此。≈ot;
男子指尖一紧,将点心包捏出皱折,他只觉薛凌声音甚为伤怀,顾不上替自己辩解,绞尽脑汁想劝慰一两句,却无从劝起。
好像……好像是这么回事。他知道薛凌姓薛,他想自己的生死就在薛姑娘一念之间,就算真无需自己跟着,哪怕应承下来救自己一命也好。
他确然从没想过,分明是,生死本来与她毫不相关。
薛凌支了手肘,目光还飘的悠远,絮絮道:≈ot;我曾读过,晋有石崇宴饮,以美人往宾客劝酒,宾客不从,杀美人。
是以来往间不忍,少有拒者。后有大将军……“,她略顿,续道:”大将军王敦去赴宴,誓不饮用,石崇连斩三美。旁人皆责备将军王敦,却无人说石崇的不是……≈ot;
她笑了两声,回转头来瞧着男子还俯身在地未起,讽道:“江府自打杀家奴,与我何干。我就偏不遂了他的意,你要生也好,要死也好,要骂也好,要恨也好,我偏不饮这杯酒。”
男子垂头缓缓起身,将点心包揽在怀里,坐到车厢一侧,这一路再无二话。所幸路途不长,再是走得慢,个把时辰就到了。
这会已是旭光万丈,进城再无需仔细,卒子掀帘瞧过,老头一声长呼,马匹喷着鼻息进了城。
走得几步,薛凌起身便要往下跳,全然未叫马车停下。那男子心惊,急忙喊老头牵住马,跟着追了上来。
街上热闹,薛凌深深吸了口气,郁郁之情退去大半,想用些早点再回江府。大街上争吵,恐给人听了去,便由着男子跟在身后,一路跟着到了临江仙。
熟门熟路要了雅间,点心茶水上来,薛凌一屁股歪椅子上捡着个包子咬了两口,又指着对面椅子囫囵道:“不必拘礼,你只管吃好喝好,我付钱,凑个同行之谊,好聚好散。”
言罢自己吃喝痛快,浑然不把人放心上。男子落寞瞧她片刻,没作答,垂头行至桌前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带着些自怨自怜道:“你说的对,我并不该求你。就算他日我死,也必然不叫世人苛责于你。”
他放下茶碗顿了顿,又道:“我知晓姑娘心肠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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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薛凌唇舌一顿,嗤笑一声,又接着嚼的肆无忌惮,吃罢手上东西,连喝了两碗茶水,才停了动作,懒洋洋倚在椅背上,不以为意道:“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没什么兴趣。”
她想了想与这人的交集,追霍云昇算一次,多了再有,就当黄旭尧那还有一次。回回不是杀人就是见血,怎么个也论不到心肠好来。
这两日晚间都歇的不好,事办完了一颗心落地,半躺着周身都舒适。屋里沉默了良久,不知那男子作何想,薛凌惯来只管自己自在,丝毫不觉有半分尴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薛凌直了脖子,起身拈了块点心在手上,走到窗边软塌处,望着楼下风景,掂量着吃完这块就早些回去,今晚少不得还要往李阿牛处走一趟。
那男子见她起身,踌蹴一会,郑重道:“无论如何,小姐当日救命恩情,我总是要谢过,小姐……”
“你若真心要谢,那就站得远些,呼吸也轻些,若肯早些离开,那就更好了。我见这世间人都烦的很,只想自己呆会”,薛凌咬了一口手上东西,江风吹得碎屑扑簌簌往下掉。
她漠不经心道:“再说,什么救命不救命,恩情不恩情。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他不死在那,京里就要死好些。我从头到尾,也没想过管过你死活啊。”
话落又啃了口,皱眉似乎记起当日曾扶过此人一把,暗恼也是多事。莫不如当时丢路边,自有江府的人料理。
然薛凌这般冷漠,仍不能打消男子炽热,上前两步急道:“小姐何必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若我的去留引小姐为难,我自行了断即可,但当日之事,我总要……总要求个明白,为何……”
他垂下头去,似是难为情,半晌后声如蚊吶:“为何改了主意。”
恰阵风袭来,薛凌面色一凛,什么也没听清,只接着小口小口将那酥皮点心咬的咯吱作响,理也不理此人要个什么明白。
好半天不闻回答,男子又道:“是小姐突然起了慈悲,还是主家改了……”,他没把话说完,霍家之事并不久,稍作念想,便能记起当日弓匕意味深长的模样,可见计划根本没改过。
薛凌终听得只言片语,却是近乎勃然大怒,猛地转头过来,将手上点心重重掷在地上,数月烦闷一发不可收拾,冷眼斜看着男子道:≈ot;我慈悲什么,我慈悲就要活该做个菩萨,我慈悲就要受苦受罪,我慈悲就该看着那些不慈悲的人心想事成,我为什么要慈悲?
你为什么不去求着江玉枫慈悲,不去求着江闳慈悲,不去求皇帝慈悲,不去求庙里那些泥巴木头慈悲。≈ot;
她尽力压下些情绪,撇开目光忍痛道:“你要什么明白,这天底下,有明白事儿吗。”
男子无所适从,主动往后退了两步,躬身道:“小姐请勿动气……我只是……”
薛凌抖了抖手上点心碎,起身整理着衣襟道:“你不必多说,也不要再跟着我,我会在江玉枫面前求个情,过你的日子去吧。”
她扬了扬手,径直出门,招来小二付了银两,想自己踱步透个气。才走得几步,男子不依不饶追上来,却没追到近前,只在十步开外远远跟着。
薛凌气急又不敢在街上拔剑,只恨当初没让这蠢狗死了算了。有这一桩事,闲心全无,且街上今日巡逻的御林卫明显比往日多了数倍,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黄旭尧那桩案子。
记起昨夜在那客栈中瞧过一张通缉令,薛凌往街头处走了些。朝廷发文的规矩是逢街头尾中贴,以保世人皆能瞧见。
画像还是那抹蓝色,昨晚不敢细看,灯火又暗,今儿个不耽误,凑到跟前盯了好一会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