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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的人心领神会,到了却再三规劝此等污秽事不宜脏了太后慧眼。磨了好些时辰仍不得其果,方磕头告罪将人带到宫内狱仵房里,一具无名之尸早在此等候多时。
昭淑太后果真巾帼不逊须眉半分,连个哆嗦都没有,怒喝道:“将面上东西给老身揭了,此等忤逆不忠之恶贼,有何资格覆面而亡。若非大局为重,早该剥皮萱草丢出去挂着以儆效尤,这倒还供上了。”
太监急急上前扯下白布,底下一具中年男尸双目紧闭,惨白灰色估摸着是死了几个时辰的样。昭淑太后上前瞧过,并非黄旭尧,再往下看,身子才稍微震了些。此尸体喉咙间伤口狰狞,贯穿左右,倒也附和宫里说的“刺客自尽而亡”。
身边人赶忙扶了道是:“得蒙太后看这一眼,不知要凭添多少功德富贵,岂不是便宜歹人。”
昭淑太后似乎受用无穷,堪堪转了身,不忘念叨自己实在是担心皇帝,一早听了这事,心惊肉又跳,非得来走这一遭,瞧那贼子死了才能勉强放下些心来。
附和声众,言说歹人就是三头六臂,断然上不得皇帝分毫。众人皆大欢喜出了仵房,谁也没管这尸体究竟谁是谁。魏塱遣来的人懒得管,昭淑太后,怕是还没反应过来。
只要皇帝不敢当面行忤逆之举,黄旭尧……都回了自个儿宫里,她才记起,不管宫里刺客是谁,可黄旭尧是真死了啊。京中落金街的黄宅,正是自己老爹为旭尧置下的……如今……如今……
如今这事还不知如何说与皇帝,连掉两滴泪珠子都不敢说是为了谁。好在朝廷也追查的甚为卖力,找出凶手指日可待,到时再说千刀万剐……
昭淑太后这边安慰了自己,又同样的说辞先安抚住了黄靖愢。塱儿也不是讲不通理的人,当年还不就是事出无奈,找个由头,与他慢慢道来。最要紧的是,当年是被霍家逼的啊,可不巧了是今儿霍家已经死了么。
为着皇帝说的保密,昭淑太后一行人看似浩浩荡荡,实则也没几个外人知宫里来来往往所谓何事。雪娘子一如既往被困在几个宫女之间,跟只蛤蟆般坐井望天,连天被人拿簸箕换了好几回也不知。
倒是皇帝太后身边的些许小事,很难避过霍云婉耳目。尤其是前儿才出了皇帝倾尽御花园博皇后一笑之事,有心巴结之人挖空心思的往上扑。
何况长春宫里断然是没要谁作眼线留意皇帝太后一举一动,无非是霍云婉戚戚然说要体恤皇帝太后春寒秋凉,减衣加餐。
但得知道有个头痛脑热的不,她这个冷宫弃后雪中送炭熬两碗汤去,也能让皇帝多念几段旧情。遇刺这等惊世骇俗之险,不正需要个可心的人嘘寒问暖么。
后宫嫔妃诸人求宠,皇后也不能例外,关注皇帝饮食起居再正常不过。只是这消息,太监瞅着卖罢了。得宠的卖,不得宠的自然就不卖。出的起价的卖,出不起价的不卖。
长春宫里洒银子从来大方,这已然满足了出价。关键是霍家倒了之后,一如既往的大方。深宫女子财物,少了母家,剩下的只能是从皇帝出来。再看日常行事,谁不说皇帝与皇后情谊尚在,多与皇后透些口风,不过是顺势为之。
九五至尊的皇帝,辗转众人口间,也就是个猫狗价。可能在霍云婉这,卖的格外便宜些。
除却前后指望,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极其聪慧,从不会弄巧成拙。换了旁的小娘子,扑上去问一下陛下伤着了哪,皇帝一察觉风声走漏,买消息的必然人头落地。这等风险太大的钱,也没几人乐意赚。
皇后则不然,跟她提一句陛下遇刺,她绝不会哭天抢地跑去查查皇帝是否少了根头发,而是无声处提醒陛下注意安危。
这些年,一概是这么过的。
霍云婉早间已传过一次黄旭尧死讯,听得这遇刺之说,只随意笑了过去,又着人往外走了一趟。逸白以前在宫内当差,现在去了宫外,自有路子互通方便。
薛凌晨间在江玉枫处等朝上消息,却不是薛璃还朝了来叙,她稍有犹疑,却被江府消息将注意力引开大半,倒也没问。
原是朝间将事压了下来,具体衙门里如何定案,还得江府的人再走走。如此她与江玉枫通过风声之后便回了自己处,又歇得些时候。
晚间霍云婉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刚好江玉枫处又新添了些别的消息,便又聚于一处。
刺客一说,于薛凌而言,觉得甚是滑稽,亦或所有的颠黑倒白事她都觉可笑。不过于江玉枫而言,倒是习以为常。他幼年与魏熠同食,常居于宫内,对这等掩饰见怪不怪。
倒是魏塱瞒下此事,令人颇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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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一同用过膳食后,玉轮上梢头,十二三里月相已见初圆。江玉枫书房窗外金桂还未落尽,带着轻微寒气若有似无的飘进来,茶炉里青烟一起,是能称一句“好个霜天。”
万家灯火初上时,宫里几个太监鬼祟出了宫门,走的是无名道,拖的是无名人,去的却是有名处。
到底儿时情谊尚在,人死债消,或然魏塱还有些感激黄旭尧不惜一死递了消息往宫里,是故特意遣了人,交代寻个庙宇,也做场法事。纵是不能风风光光的葬,好歹多雇拥几个光头和尚唱唱吟吟的送一程,黄纸也多烧几张。
事过了整整一日,想不透的许多东西,都渐渐想透。黄旭尧的弥留之语,是“祖父……宁城。宁城是祖父与霍准”。
比起前面黄旭尧一堆话,这几个词实在没什么分量。且不说宁城如何,就说其间牵扯的人,黄续昼与霍准皆已丧命。便是当真二人坐了什么,总不能再将骨头挖出来定个罪。
而魏塱初时也想不起千里之外的宁城,能与京中两位文臣扯上什么关系?可退朝后的诸多时候,甚至上朝时面对文武百官,他亦忍不住思索黄旭尧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不可信,不敢信,究竟要不要信。
这个幼年与自己友爱有家的表弟不惜一死,就为说这些事?如果这些事真的存在,他不更应该活下来报仇雪恨才对么。
思索了很久,是猛然间一瞬的醍醐灌顶。
篡位啊,自己身子底下的龙椅,身子上头的金冠,身子上穿着的朝服,都是窜来的。
他非真命天子,非父死子继,也非群臣选贤。
他是个,弑父篡位的……逆贼。
好似京中忽而就到了隆冬数九,魏塱坐在书房里,一阵周身寒意哆嗦,想叫太监来加个氅子,又恐让人看出了自己私下偶尔间的胆怯。
他带着闪烁惊慌想起当年早早筹备宁城公事,原是务必要阻拓跋铣南下。新帝登基,最重要安民心稳社稷。虽然薛家要死,可怎么可能真的让胡人过来呢,那不是给名不正言不顺的自己再添一笔罪名么。
自古兵不厌诈,拓跋铣在拖住薛弋寒以后,于魏塱而言,其利用价值已经被悉数榨尽。彼年他年少,和薛凌一般对着个胡人嗤之以鼻,谁会蠢到真的给那些番人蠢狗四座城。
就是自己幼妹,那也是赔薛家的葬,赔胡人,配吗?
可宁城紧挨着平城,用将用帅,莫说他一个皇子,就是当时在位的梁成帝,也得和薛弋寒打个商量,何况无缘无由,凭什么换了人家旧将。
只能是以和亲为由,找个能接手的人送亲过去,在那候着。战事一起,立即领命上阵。
即便如此,人选也不好找。朝中众臣要么一心捧着梁成帝,要么都对旧太子魏熠赞誉有加。魏塱初登地位,能依仗的只能是黄霍两家。
这还只是其一,他既不想失了宁城,当然是要找个能守住的武将去。黄家近十万兵权里,倒也挑的出几个有过战事经验的,可好些皆是与薛弋寒有过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