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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疑惑未能存续太久,街边小贩扯着嗓子陆续开摊,薛凌捡了一处小店,热气腾腾的豆花在早间饮着十分暖胃,她还得去应付个活人。
两日守灵虽有绿栀和石头陪着,算不得孤零零独处,可那俩人一个只顾了抽噎,另一个从来就跟薛凌说不上话,所以她跪坐在棺材前,其实和独处也无甚区别。
人皆说鬼神当前,当存敬畏之心不敢造次,她也真心实意的想从脑子深处里挖两句南无观世音菩萨之类的念念,好给老李头超度超度。
没奈何手上一闲下来,有些事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从知道宋沧入狱到今日老李头身死为止,所有的经过都迫不及待的跃然于眼前,到最后她不自觉去拿了支香在地上比划,亏得绿栀哭的专注,并没瞧见这大不敬之举。
细枝末节要弄清楚显然不太现实,不过大致经过还是不差。她当初往鲜卑一去数月,而宋沧被魏塱蒙蔽,擅自去翻薛宋的案卷。
后霍准炮制证据,陷害宋沧与苏远蘅一并入狱,而后便是自己与江苏两家连拓跋铣霍云婉等人成功搬倒了霍家,这是因。
而霍云旸临死反扑,邀拓跋铣南下,平城尽毁,沈元州到了宁城,羯族十三部首领被杀,七部被屠戮殆尽,这是果。
申屠易死于乌州,这是孽。
薛凌张嘴咬炸好面食,烫的一个激灵,却又瞬间止住身子,任凭疼痛还未散尽,面不改色的接着去啃面食。
她昨前夜跪在老李头棺材前,翻来覆去把苏姈如那句“既然落儿贴心将人送上了门,那有些事给他扛着岂不是皆大欢喜”想了又想,嚼了又嚼,到最后仍是这一个结论。
申屠易死了。
霍家往宁城的粮,好些是苏家出的。一开始连江府和薛凌都没想到沈元州能这么快到宁城,毕竟就算打起来了,以魏塱的性子,未必会派沈元州前去,而薛凌更想着是不会打起来。
她二人尚觉此事不会发生,苏姈如更加想不到,宁城一线居然如此之快会被易手给沈家。如今沈元州平乱杀贼居功至伟,即使拿不到那边的权力,底下的人总要多给几分脸面。
即使是苏家与霍家往来转了几道手,躲在背后没有出面,但苏姈如必然还是担心哪天漏了底,被沈元州发现苏家两面三刀。这个时节,申屠易去了乌州,还拿了块真假难辨的牌子,他不背锅谁背锅?
其一申屠易以前在沈元州面前是苏家心腹,必然有足够的能力背着苏家给宁城送大量钱粮。其二那牌子以假乱真,放眼朝中上下,除却黄霍两家,还真难再想出第三个人来。
沈元州给苏姈如的信上当然没提金牌的事,可苏姈如回信一说申屠易可能暗中在帮霍准办事,沈元州就先入为主的自认为了然于胸。
如此一来,申屠易前往安城找石亓也有了充分理由。霍家与鲜卑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鲜卑与羯族又牵连颇深。这个申屠易必然是仗着自己熟脸,所以独自赶往安城,至于做什么,就不得而知。
但霍家三个主要成年男子已死,沈元州又收到了石亓已经从安城逃出的消息,反正宁城也保住了,他基本能算大胜还朝,再将申屠易拎回来给皇帝审不过多生事端。
加之苏姈如哀求了几句,道是申屠易终归曾在苏家办事,若是到了皇帝面前,一句话不对,那苏远蘅必然要屈死狱中,请沈元州帮忙遮掩一二。
乌州离京城数千里之遥,当初沈元州给魏塱的信也经过润色,抓到的人死在乌州并不会引起轩然大波。虽不惧苏家,可随手能卖个人情,当然是顺水推舟卖了就好。
这人,确实再无活着回到京中的必要。
苏姈如究竟是如何滴水不漏的栽赃申屠易,薛凌自是无法得知,但她确实想到了苏姈如将与霍家来往的所有细节都套到了那倒霉鬼身上。
可那倒霉鬼,是自己送去乌州的。
明明沈元州都被骗到了宁城,那倒霉鬼居然还能遇上。明明沈元州也不是个蠢的,居然能被苏姈如轻易骗过去。
会不会,此人也是根本无所谓真相,随手杀了一个申屠易给苏家一个台阶下,因为他觉得苏凔是苏家的人。
这样以后沈苏两家连手,文武钱都不缺,好像这才是沈元州能干出来的事儿。毕竟他去了宁城,西北兵权全部在手的话,沈家以后也得防着点皇帝了。
这些恶念蜿蜒纠缠,越想越偏,可当务之急,是她回来京中数日,还没去过薛宅。那地向来空空荡荡,本不值得惦记。可现在,里头还有个痴心妇人,在等着她的情郎回门。
薛凌吸溜着豆花,她要如何去跟含焉说申屠易多半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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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可是,平城没下雪啊。
含焉说的是真的,拓跋铣马蹄踏过的时候,平城竟然没下雪。
摊主一声老长的吆喝将薛凌思绪拉回,陆陆续续又来了些李姓王张。小本生意不过桌子,转眼间挤的满满当当,有人赔着笑说要跟她挤挤,有人哄着娃道今年天时不佳。
她越发不爱这种热闹,只觉人多口杂分外聒噪,扔了碎钱起身离开,身后摊主恭维声传的老远,估摸着是没想到独身的小娘子出手这般阔绰。因着要给老李头填两堆土的缘故,薛凌今日是穿的颇有些寒酸,加之几日未睡好,面上憔悴的很。
走出几步路,暗忱这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刚从苏府出来时,一堆杂事缠身,尚有心思往临江仙叫两壶茶,慢慢吞吞磨上个一天半载。
现儿从隐佛寺出来,本也是要找个僻静处缓缓,遇着个路边支起的摊子,就随意坐了下来。大抵索性是食不知味,人在何处,所咽何物,也就无甚差别。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原本对人对物都带着偏执的挑剔。
往薛宅走有小道更近些,但薛凌只劝慰着自己回去也无要紧事,不用这么赶。因此非但没走近道,反而顺着几条主街来回绕了老远。
霍家事基本落幕,天边升起的是新的太阳。这个京都,在秋收之后繁华似乎更甚往常,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许久不曾回来,一路上荒郊野岭之后,突而跌进人山人海里徒生感叹。
这一瞎绕,薛凌不觉已经在永盛赌坊门口打了好几个转。
这种地方,门口人守的严实,进去出来的人一般都极懂规矩,倒未有格外喧哗。只不知是第几次经过时,恰一中年男子被人架着,直愣愣摔在门口地上。啪嗒声未散尽,那男子“哎哟”声喊的接二连三。
薛凌抬头,永盛二字在门楣上金光闪闪的耀武扬威。那俩下人拍着手掌不往往地上男子唾了一口,这才转身进去。
此地是干什么的来着?
隐约记得苏姈如提过一嘴,不过当时并不重要,事后也再无人提起。薛凌皱了皱眉,抬脚朝着门口走了两步。
站着那俩小厮眼珠子一直盯着来往行人滴溜乱转,唯恐错过能请进去的肥羊,却无人拿薛凌当回事,眼瞧她越走离门口越近,二人一使眼色,赶紧上来一个低声道:“小娘子这是寻人还是寻乐啊,咱这可都不兴。”
薛凌停步并未听出话里意思,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些银钱丢地上一丢又往里走。那俩小厮一愣,还没弯腰捡,倒是先前那赖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瞬间翻身坐起,连滚带爬过来抢。
这微末功夫,薛凌已经掀了帘子。里头是赌坊,她记起来了,苏姈如曾说这是京中最大的赌坊,亦是苏家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