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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过去,薛凌手搭在腰间,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察觉绿栀在看她,也抬脸回望过来,双眼半眯,眉尖抬了老高,绿栀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薛凌冷冷瞧了半晌,突然回神一般嗤笑了声,走近了些道:“这模样有几天了?”
绿栀只觉煞气渗人,亦不明薛凌何以冷漠至此,带着哭腔道:“好些天了,也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夫来,说是……”,说是什么,她嫌晦气,不肯再跟薛凌讲,眼泪又跟着掉了一连串,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薛凌抬脸看天,貌若浑不在意,道:“人近七十古来稀,也无妨,终归有钱,除了要座皇陵来不及给他造,别的风水宝地,他指哪我埋哪就是了……”
好像这话一说完,自己也倍觉欣慰,再低头看绿栀一脸错愕,泪挂在脸上都忘了擦,薛凌又问:“你哭什么?人都要死的。”
她指了指前院道:“赶紧将那些人打发出去,门关了清净点,没准还有两天日子好熬。说不定就是一群等死的在这,阎王没长眼睛,把老李头都一并点了去”。大抵此话太过荒唐,说完便忍不住干笑了两声。
绿栀向来知道薛凌反常,还是被她今日态度弄的有些惊乍,听到说要将院里求药的人赶出去,先急道:“不行的,不行的,李伯伯说药不能断,他……他……”
“他哪里就要埋了”,绿栀声调突然变高,再没似往日口口声声喊小姐,指着薛凌道:“你怎能一回来就胡说,你是去哪了,李伯伯天天都在问你回了没,你去哪了。你杀了人……你就……”
薛凌一横眼,绿栀瞬间收口,连退两步,小声道:“我……我……”,话没说完,一跺脚绕开薛凌,急急冲进了老李头房里。
薛凌转身看着门口,并未再跟进去。行至存善堂门外时,那联子被悄无声息的揭了下来。她早就说这联子不吉利,妈的,还不如身有济世手,心无悬壶心顺耳。
她本不想急着去参合那些破事,原计划回京了先在存善堂喝口热汤,再回薛宅躺两天。然一回到京中看见霍准一案的告示,就忍不住去了江府,打算问问顺利与否,也好落个安心。
现却觉得一切都慢了些,有某些念头告诉她最该做的事情其实是陪在老李头身边,看着最后一个平城故人终老,可她走的义无反顾,都没回头多看一眼。
太慢了,一切都太慢了,她就是太慢了,她做什么都慢了一步。她当天就不该忍着等什么两日后,她应该追着那几人出存善堂,找个荒郊野岭,或者登墙入室,只要不在老李头面前……
她又开始悔的慌,悔的不是手上恶业,而是慢了。
所以现在她一刻都等不住,她再不会停着了。
难得苏府不用翻墙,近日苏凔沉冤昭雪,沈元州大胜还朝,两桩都是苏家的大喜事,眼瞧着先前断掉的生意如流水一般又要源源不断的续起来,自是正当宾客盈门时。
薛凌过去,连门都不用扣,小厮正恭迎另一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身后家丁跟了四五个,看模样不是苏家常来常往的商贾之士,倒像个官职在身的。
可京中即便是个衙门分堂,那当官的帽子压下来也能砸死人,与苏家有何事要谈,只管召人上门便是,递个请柬,已是抬举苏夫人,哪还能亲自跑上门。
薛凌认真打量了一眼,防着日后见面认不出,瞧人进去后,跟着挪步到了门口。守门的见是她,先愣了一下,当即堆笑道:“小姐回来了,夫人真是料事入神,那会才传话来叫小的们留意着呢。”
话毕交代左右看着门,伸手请薛凌往里亲自跟在了身后。薛凌轻“哼”了声并不作答,而今苏姈如跟江府倒是蜜里调油了。
她回来之前并不曾知会谁,到了京中也只去得江府一处。苏姈如若真料事如神,也不至于被霍云婉反将一军,逼得方寸大乱。既然没这能力,明显是江府先派人来传了话。
两厢对比,倒是江玉枫料事如神些,算定她要往存善堂去,才特意给苏夫人先透声气。大抵是觉得老李头时日无多,没准薛凌要耽搁些许,让苏夫人往宫里传个信,稳稳霍云婉那边。
这些细枝末节于薛凌不甚紧要,只先前既有人进,苏姈如免不了陪客,来迎她的是苏银。带入内堂奉了茶水点心,一贯的眉开眼笑喊薛凌歇息片刻,旧时闺房未改,长途劳累,要躺一会也是行的。
薛凌充耳不闻,随手拉了椅子坐下,捡了桌上闲书来翻。约莫等了半个时辰,未见其人,先听得苏姈如娇声喜道:“落儿何时回的。”
薛凌抬头,苏姈如捏着串玉做的九连环,莲步轻移,转眼飘到面前,叮叮当当在薛凌眼前晃了两下,才道:“回了也不来苏府,巴巴就往江府去,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哎……”,她回头冲着丫鬟喊:“这是备的什么点心,先前就叫你们注意着。”
苏银上前轻道:“夫人,是小人备下的,小姐车马劳顿,甜食腻人,备些清淡的,解乏。”
上回薛凌与苏姈如不欢而散,是苏银去收拾的桌子,注意到桌上桃花酥异样,虽没细问,这次自作主张贴心。苏姈如脸上表情稍顿,又恢复如常道:“罢了罢了”,她回头跟着劝薛凌:“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落儿可要小住几日。”
说着话又先捡了块点心放她手里,关切道:“有些日子没见远蘅了吧,我且叫了他来,你二人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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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苏家近三年功夫,和苏远蘅关系不好不坏。当时说他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现在瞧来谁又不是呢。虽无旧要叙,但苏夫人这般说,薛凌便接了点心随口道:“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狱里什么光景,她并无多想,现来也不想与苏夫人太过纠缠,只赶紧捡了正事道:“我须得进宫一趟,江玉枫让我来问你。”
“落儿还是这般事事着急”,苏姈如先笑着嗔怪了一句,又道:“急也急不来的呀。你且安了心住下,等到了时候,自有人带你进去。”
按着往日脾气,薛凌怕是觉得苏姈如有意拖延。现她对京中这些人一概了无指望,反而无所谓的紧。
苏家赔了大笔银子在霍家那,现在霍准死了,肯定是巴不得赶紧与霍云婉周旋,看看能不能找回来一些。因此,多半不会拦着自己。
既是说了不到时候,那大概是真的不到时候。且江玉枫也说魏塱封了霍云婉的宫,如今想进去,是得周旋一番。
话虽如此,薛凌也不想任由苏姈如拖延,道:“夫人自便即可,只宁城那头,好些事儿得宫里那位开了口才有得解。”
苏姈如将身子倚回椅背,指尖轻巧去解那玉连环,懒懒道:“落儿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这树都没了,还有什么事非得这树根才能解。我又不曾诓了你去,说不到时候,那是真的不到时候。”
薛凌笑笑道:“我又何曾诓过夫人”,她将霍云旸的的信从胸口掏出来放在桌上道:“瞧,霍云旸临死之前我骗他写下的。可惜他狡猾的很,不肯明写,而是用了霍家人才懂的暗语。”
这东西一直贴身带着,到了江府也没落下。薛凌倒不是有意给苏姈如看,只是断定这女人不会拆,拿出来装装样子便罢了。
果然苏姈如眼睛一亮,一手丢了玉连环想拿,犹豫了一下却没伸手,只接着假装解连环,道:“果然落儿聪明的紧,信上说的是什么事。”
薛凌道:“也无旁的,宁城征了那么多粮,京中去了那么多钱,我就问了下都去哪了,宁外京中还有哪些人是霍家的。”
征粮事件才下令不久,苏姈如必然知道肯定还有许多没到达宁城。这里头有些数根本不是朝廷允许的,算是黑钱。只怕现在经手的人,被砍的不算,没被砍,估计拿着那些东西如烫手山芋。
苏姈如知道,薛凌亦猜得到苏家想趁此机会看看能不能收回来一些。她当是没问过霍云旸这些,更加不知霍云旸写没写,不过此刻说出来,吊一下苏姈如胃口倒是物尽其用。
二者过招,瞬息之间,苏姈如笑笑顺水推舟道:“那还真是得赶紧去找找宫里那位,不过今儿确实是进不去啊。皇后如今是佛门中人,谁也进不得。唯初一十五,要请隐佛寺的得道高僧讲经。”
薛凌皱眉道:“要等十五那么久?”
“人要进去,就别无它法了,传个口信倒是不难,不过……”,苏姈如目光看着桌上信叠,示意这东西不太可能带进去。
薛凌岂用她说,趁此机会将信重新塞回衣服里,道:“这个不必了,一来太过冒险,另外被人发现了,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