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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拓跋铣的人就到了羯族的地盘外围,那里早有人备好了几车茶盐砂糖等候,同行的还有几个汉人。凭着石亓的印信,说是给自己的父亲送些中原礼物,轻而易举就进到了羯皇的帐子内。
多事之秋,底下看门的也算慎重,特意请示了石恒。然那几方皮子并非作假,几个汉人亦是异口同声说受了羯族小王爷之托,又挤眉弄眼说是小王爷私下讨来的人情。
石亓人在安城,等着上京。离羯皇帐子不远,为防生变,双方皆是每日互有通信。石恒先还疑惑了一阵,自家的王弟好像全然没提过什么礼物的事。
然如今石亓是质子的身份,来往皆是通过梁官信,不便说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又记起年初石亓曾弄到过一些上佳的大米,问他是哪来的,也说是认识了个汉人送的。
石恒查验了一下物资,也无不妥之处,又担心拒绝汉人会引起误会,与羯皇一合计,厚礼将鲜卑众人迎了进去。
当晚帐子里羯人无一活口。
胡人的生活方式大同小异,前去的人身上没带武器,毒药却是从梁京城得来的三步倒。数十个主要人物毒发身亡后,火信在空中炸开,鲜卑埋伏在近处的人合围过来,直接将方圆数里的草皮踏平。
水源也早早下了别的迷药,纵是鲜血遍地,却连声哀嚎都没传出去。
收拾完残局,又以羯皇的名义,遣陆续苍鹰飞往羯族各部落,要求各位首领前来议事。鲜卑以逸待劳,那些人多不过是带了七八护卫,谁也不知羯皇的帐子里已然换了个芯。
直至薛凌到达当晚,拓跋铣的名单上,羯族十九个部落算上羯皇已经划掉了一半之数。那些参加议事的首领一去不回,剩下的人总算察觉到了异常,再想骗,就不太容易了。
拓跋铣看着底下人传来的信,想着羯族已然强弩之末。另一头,又是霍云旸诚意诚意的邀他南下,虽然信上说的是绝不伤君一卒一马,可去都去了,伤一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该把石亓弄回来了,羯皇死了这么大事,羯族一群蠢货必然要人压着才不会生事,鲜卑也要个正当理由去接管羯族,不然大小战事还得打几场。虽然拓跋铣认为胜负毫无悬念,可他已经不愿意再在羯族耗费一丝力气,只想全部人马集中到霍家这头来。
他知道霍云旸也要死了,到时候梁人宁城一线无帅,魏塱那皇帝多半是派沈元州支援。这样也就没手再去管羯族,这次居然鱼儿熊掌兼得。拓跋铣的举动倒是与薛凌所想无异,他想先将石亓弄回去当条狗哄两年,直到羯族真正归心。
可薛凌没想到的是,鲁文安开始着手从平城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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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霍家出了这么大事,霍云旸会做出什么举动,薛凌还真没没多想。她向来自信的近乎狂妄,觉得自己一路赶来宁城,霍云旸必死无疑。
只要这蠢狗死了,由得他长了几颗牙,也咬不着谁去。所以她对拓跋铣那头担忧颇多,反而对霍云旸这头放松了警惕。或者说,三年前的薛宋事件,她只承担了后果,并没去经历过程,故而并没留下多深刻的教训。
她既没想到霍云旸比魏塱还不如,更加没想到有些事,并不是谁喊了开始,谁就能喊结束。甚至于都没想想加入申屠易无法将石亓捞出去,拖不住拓跋铣要怎么办。
人在无休止的重复错误,就像那晚她撇下齐清猗一个人,近乎愚蠢的去消解眼前的固执。更令人绝望的是,江府在助长这份固执。
江玉枫催着薛凌来宁城,自然有他的道理。江闳对于行兵打仗事可能不如薛凌,对人心黑暗挣扎,却是强了百倍不止。他只霍云旸不会坐以待毙,却不肯好好想对策,而是寄希望于薛凌早些杀了霍云旸。
杀了还阻止不了呢?
那就算了。
深究起来,二者也没多大差别。真正衡量过得失,薛凌也未必就肯舍了心结。
鲁文安之于平城的情感,比之薛凌其实不遑多让。他在平城里本就和众人混的热络,安城粮案后更得霍悭信任,再到恢复巡防一事给霍悭长了极大的脸面,鲁文安在平城地位更上层楼。
且这个人志不再做官,霍悭几次说要给他请个身份下来,都被直接拒绝。唯一的毛病就是对来往胡地的人扒皮扒的狠点,可扒下来的,从来也没少了霍悭那份。剩下的,就全部分给了底下人,要他们早晚巡防操练。
一开始还怀疑有异,偷偷问了几个人,合着这人明面上练兵,暗地里天天交代人去胡地帮他找儿子。霍悭彻底放下心来,卒子的大小事儿都丢给了鲁文安,乐得天天自在。
他不知鲁文安的本事如何,但平城这地本就是个放哨的,既盯着胡人,又能对安城那边借着公务的名义套些口风。真打起来,自有真正的霍家人带着大军过来。因此这安鱼乐意折腾就随便折腾去,折腾出点好东西,他还能拿去领个赏。
魏塱收到的那封胡人兵马压境的消息,说是假,也为真,正是鲁文安亲口所述,霍悭改了措辞呈上去的。
鲁文安随薛弋寒真正上过战场,一看胡人装备就知那些蠢狗是真的要来抢东西,连探两日,发现其距离平城越来越近,急忙催着霍悭向宁城求援。
平城这些年无平民,驻兵比之薛弋寒在任是也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平城城内无余粮。
有些因,种下的时候好像没多大影响,却不想一粒粒累积到最后,自食其果能将人噎死。
薛凌火烧安城后,附近粮价连月居高不下,平安二城又在梁最边境处,从别的地方运粮势必大动干戈。故而前几月,安城的亏空一直没能补上,眼见要往平城分发军粮,主事的只能找借口拖延。
以前是三月一送,现在规矩改成了一月一送,月初交付。数额少了两层,当时才勉强度过了那次难关。后梁与羯通商,苏家站到沈元州身后,总算有了光明正大的路子补足了安城所缺之数。
可规矩改都改了,沈家巴不得有理由每月来一次平城,又怎会再改回来。鲁文安深知这对平城极不利,万一胡人突然围城,外头想要送粮进来难如登天。
可他毫无办法,霍悭又说宁城近在咫尺,援军跑过来不过大半天的功夫,操心这档子做什么。话说完还没几个月,拓跋铣就到了跟前。
薛凌中元节次日杀了霍准,又在京中多耽搁昼夜,到达宁城时正是七月下旬,逢平城余粮不多。
霍悭收到消息,急急忙忙招了鲁文安来要他领兵往宁城撤退。鲁文安先是一愣,反问道:“撤什么?”
这人向来慢半拍,霍悭跺着脚催促道:“你就别问了,拾掇拾掇,跟爷回吧”。原他手底下也有的是人用,轮不着让安鱼来干活。但大家都是拿平城当个养老地儿,连练兵都没出过几回场,这会要去领人估计还不如这安鱼何事。
鲁文安并不是没听明白霍悭说什么,他只是有些无法接受罢了。这蠢狗平日里犯蠢也就罢了。妈的胡人还没打上来,就喊着要退,这是什么狗东西?
他手上剑未丢,捏的青筋暴起,一改往日孙子样,盯着霍悭怒火中烧道:“回哪,回你妈娘胎?”
他犯急的时候也常有,说话经常不带脑子,霍悭也是知道的。不过那些时候,是能明显瞧出这个人只是有口无心的一句拧巴,他从没见过安鱼这样,也是登时噎住没顾上答话。
鲁文安来回走了两步,又道:“胡狗还没打上来你就要退,你骨头是面团捏的吗?”
霍悭半天回过神,抓起桌上茶碗砸过去,大喝道:“你在跟谁说话。”
鲁文安避过茶碗,并没如以往一样立即服软讨好,而是将剑一横,坚定道:“要滚你滚,我这就去安排人守城迎战”。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你守城,真把自己当个东西啊,你手上有芝麻大块令牌吗你就安排?”
鲁文安人到门口又停了脚步,霍悭说的极是,他根本无权调动任何一个人。平日称兄道弟,赤胆忠心,可单凭几句话就要人视死如归,怕也没几个能跟着。更何况霍悭要跑,剩下的哪还有士气去撑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