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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出了宫门,行至街上,雨谏往驿站处领了马,随谢瑜走到僻静处,二人再次相视,谢瑜面有难色,道:“霍大人怕是……”
皇帝的说辞极好,为了保护霍准,所以才把人藏起来,连与皇后多年情深的旧事都扯上了,由不得人不信。
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必然会加派人手,众目睽睽之下允许雨谏去见一面,将他明君仁征的事迹坐的更实些。没这么做,只能说明,霍准是真死了。
谢瑜到底有些难过,他必然是不希望霍家真的造反。若霍准还活着,不说善了,起码能求个全身而退。
如今霍家两条最重的人命没了,霍云旸善罢甘休肯定不能,皇帝也绝对要斩草除根。这个天儿,只能变了。
且宁城那头的局势,如今更危险,魏塱为了自己的谎言不被拆穿,必定会派点人以援军为由,死在宁城,说是霍云旸已经造反。
霍云旸要想师出有名,只能快点来一场“大获全胜”,然后公开凯旋,洗脱通胡的罪名,并点名自己的父兄相迎。皇帝交不出人,他才能师出有名。
就看谁的动作更快了。
然无论如何,于谢瑜都不是好事,他就在京中,跑都没地跑。所以这会脸上愁容,能夹死只苍蝇。
“谢大人也不必如此想,路还未到绝处,没准人是真被藏起来了。皇帝故意不让我去看,就是想逼将军一把,真个儿有那么一天,又把人甩出来,让将军遗臭万年”。雨谏看着谢瑜,小声道。
他当然也知霍准死了,只不得不编排两句安抚一下谢瑜。这么听起来似乎也有点道理,投靠皇帝已是绝不可能的事,犯不上把霍家这边仅剩的希望也给得罪了,谢瑜反应极快,赶紧惊喜道:“你说的也是,倒是我脑子糊涂。”
雨谏牵了牵马缰绳,道:“大人是心急而已,所以说,京中还要拜托大人一力照拂,等我家将军摇旌响鼓”。说完他一拍马屁股,人跟着就走了。谢瑜呆在原地,看一人一马出了城门,才往自家府里走。
摇旌响鼓,旌旗这种东西,多是出征才悬。
在雨谏离开宁城第二日,薛凌就到了城外。她既是北上,免不了要从南门进,城墙上挂着的那个人还能时不时的发出些渗人哀嚎声,只不过站在底下肯定是听不见。
将人挂上去,除了挤兑一下魏塱,还能恐吓一些来宁城攀交情的人。别随随便便就说是京里头霍家亲信,省的霍云旸被钻了空子。
薛凌并不知道城里头的事儿,老远在马背上就瞧着这么一人吊着,待走到近处,下了马,才看见门口贴有告示。
她想凑上去看个大概,见城门口守了七八个人,皆是手持兵刃,便打消了主意。牵着马直直往门里走,被拦下来盘查时,便借了申屠易的活计,说自个儿是跑冬的,接了趟生意。
她独身一人,年纪轻轻,看着并不面恶。守门的几人有所怀疑,却在交换眼神后放了她进去。薛凌装作没看见,进到城里,猜是朝中不太平,总要有人来往传信,只要没什么威胁,拦住了反而不是啥好事。
她对宁城格局颇熟,知城内守将日常起居在北门处,且宁城城内可行马。因此离门走了一段距离,便又翻身上门,直冲到了霍云旸处。
多少算个重地,两三个人挡了路追问身份,薛凌掀了衣袍带着的帽子,露出脸,毫不避忌道:“请帮我往霍将军通传一声,就说我的主子是皇后。”
那几人打量了几眼,喊了声“等着”,稍后即有人领了薛凌到霍云旸书房里。听见动静,霍云旸抬头,先道:“瞧见门口挂着那人了么,他说他主子是我爹。”
薛凌笑笑,上前几步,将霍准那枚扳指放到桌上,又退到一侧,等着霍云旸自己看。
“以私胜公,衰国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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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霍云旸一眼认出那枚扳指,所谓黄龙玉,顾名思义,就是这种玉多为黄色。朱白等旁的颜色也少有出现,但紫色的黄龙玉,不说梁国上下找不出第二块,至少拿来做扳指应是天下无双。
据传得到这一小块玉石,纯属机缘巧合。当时还是梁成帝在位,霍准有心要献给皇帝,最后不知为何又给留了下来,请了能工巧匠,给自个儿雕了枚扳指。
里头刻了什么字,霍家上下没谁不知道。一来霍准尤爱这个物件,又是随手东西,经常在把玩。另外也常给几个孩子念叨,大丈夫当事事以国为先,而公在其后,私于末也。
此刻一面摩挲着扳指内面,一面念叨这几个字,颇感讽刺。
念完顿了顿,霍云旸将扳指举到眼前细看了一番,再次确认无误,不是造假,却也没立即信了薛凌,而是放下扳指道:“我爹命都没了,东西保不住也是情理之中,落到谁手上,不见得那人就是朋友。你说是皇后派来的,她派你来有何事?”
“原来你已经知道霍准死了,皇后让我来跟你说霍准死了,霍云昇也死了。”
“皇后让你跟我说,霍准死了”?霍云旸左手搭上扳指,右手却垂到腰间,摸了刀柄。
薛凌不急不慌道:“皇后自然是让我来说她爹死了,可霍准与我非亲非故,我总不好上赶着喊爹,免得你以为我在攀高枝。”
不等霍云旸答话,薛凌又道:“我长话短说,我长在宁城,十四进京。与霍云婉有些说不清的交情,刚好还与魏塱有些道不明的过节。拿钱报仇一举两得,所以就帮她跑这一趟。刚才在门口喊声主子,实属图个方便,免得你养的狗碍事。”
她上前两步一把将扳指个抢了回来,在霍云旸面前一晃,揣回自己怀里,笑道:“你既然鉴定无误,那就还给我,毕竟霍云婉说,这个算我跑腿的订金。”
“霍云婉要我传的话已经传完了,现在是我帮你传话,京中有哪些人是跟霍家一个碗里吃饭,且是魏塱明面上不知道的。烦请霍将军列个名单给我,尤其是……御林卫。”
霍云旸松了刀柄,上下打量薛凌几眼,目光定格在胸口盯了好一会才道:“宁城有家羊汤馆,说是开了好几辈人,除了几年前战事歇了一阵,别的时日就没断过火。那家老板姓什么?”
“姓白,这个姓在宁城少见,所以很多人冲着这个姓去喝汤。五年前前,他还添了个小孙子,据说满月酒办的热闹,但我是个小姑娘,父母不让去”。薛凌随口答着,一面解了外袍。
她是个男儿装扮,却没格外掩饰身形,霍云旸瞧出来也并不意外。躲闪反惹其生疑,薛凌本不打算顾忌,屋内又燥热,干脆大方褪了挡风的袍子。
宁城那家羊汤馆,鲁文安一来就钻里面去,这个姓也独特,薛凌记得不足为奇。想是所言不差,霍云旸更放松了些,这才露出些哀伤,道:“看来你真是此处的人,姑娘家,你在宫里当差?”
“霍将军不喊壶茶来么,我跑了几天的马,还得赶着跑回去”,薛凌瞅瞅四下,拎了把椅子过来坐着,道:“我不是宫里人,想来霍将军也没工夫听些陈年旧事。”
霍云旸等着她坐定,道:“我爹怎么死的?”
有些事,你早有预料,可真真切切得到消息的时候,又瞬间觉得难以置信。
第一个人来报信的时候,还可以怀疑他另有隐情。但薛凌出现,不管她是不是家姐的人,霍云旸都知道,来人的话是真的,因为无论是谁,都没有撒谎的必要了。
“有个叫李阿牛的人漏了霍准行程给魏塱,皇帝派暗卫连沈家做局,诱霍准前去,只要见尸,不许见人。又对霍家通胡一事佯装不知,实则早就在寿陵埋伏,等霍云昇自投罗网。”
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借口能公开嘲讽霍家,薛凌话到此处,讥讽的笑了一声,略抬下颌道:“与虎谋皮未成,为人作嫁也是场好戏。”
“所以,我长兄的头在京城北门地上滚了几圈,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