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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霍云婉说到魏塱不想沾手,故意透露给霍云昇,要他去处理尸体,没准是霍云昇也是不知道阿爹死了的。可那两条狗相互算计,真真假假实在难猜,唯有等那一天了。等她亲手杀了霍云昇或者魏塱,自然会在他们死之前问清楚这件事。就像给霍云婉说的那样,霍家一干人等,轮不到魏塱来判定死不死。
网,已经无声的在往河里洒。朝堂,后宫,就差鲜卑那一环了。薛凌跳出驸马府院墙,捏了捏手腕。等把霍云昇送回去,她就亲自前往鲜卑,把这张网织的天衣无缝,不管霍家是过江鲫,还是翻天龙,都要困死在这张网里。
永乐公主看着薛凌出门,想追,却坐着没动。她想薛凌留在驸马府,哪怕不杀苏姈如了也可以。自她落水,就再也没见过这么明媚的少女了,连与霍云婉商量那些龌龊事,都带着朗朗清冽。
与其说她是想要复仇,不如说她过不下去这种日子了,装疯卖傻,作痴充楞。只要那些人一死,她就不必如此了。可是他们命好长啊,这快五个月了,足足的一百五十天,明明是如此漫长的岁月,她这个所谓孩童心境的人,都有了白发暗生,为什么那些人连一点衰老的迹象都没有。
唯有这两天,才是最快活的日子,她终于把心头巨石搬开,肆无忌惮的踩在脚底,腐臭连同芳芬一起喷薄而出。那颗心,已经太久没见过阳光了。要是,薛凌能留下来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是每天听自己说话就够了,那些事情都是活着的,不让它从口里跑出来,就在这具身体里张牙舞爪,蚀咬的人皮囊之下千疮百孔。如何,能不疯魔?
黄承宣拿着那个手镯回来之时,看见永乐公主没有像平时那样故作活泼,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园子里,身后几个丫鬟仍是远远站着,一如他出见。
他放慢了步子,怕踩碎了这须臾美好。直走到永乐公主身边才道:“樱樱”。永乐公主的芳名,是一个“樱”字,那年宫内樱花实好。魏樱,梁帝随口一指,下人却当了真,后来便在封号上下了功夫。旁人皆喊永乐,唯有黄承宣喊过其闺名。
“嗯”?永乐公主偏头。
“你的镯子,皇后好好收着呢,我拿回来了,来,我替你戴上”。黄承宣小心翼翼的将手里包了几层的绢布打开,拿出个水色透亮的翡翠镯子。他原以为永乐公主不过是存心支开自己,看到镯子时又多了几分欢心,这是那年上元节,他送给樱樱的。
“嗯”。永乐公主伸出手臂,自己拉了拉袖口。她不记得这镯子是什么时候的了,饮食起居,不过都是下人配好的。她哪还有什么心思管吃穿用度?
今年的花儿,开的格外好啊。只是,再好的花,也还是要动动手脚才能更合人心意。霍云婉修建着瓶子里茎叶,有人来报雪娘子过来了。她搁了剪刀,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快请妹妹进来。”
锦衣玉食娇养着,几月前的郊野孤女如今也开始透着几分贵气了,乖乖顺顺的行了礼道:“娘娘安好。”
霍云婉看着她跪完了才去扶,道:“什么娘娘,妹妹就是这般多礼,怎么不陪着皇上,到巴巴跑我这来。快坐着说话。”
雪色躬了躬身,才小心的坐到软塌上。
天色还早,薛凌捏着厚厚一叠银票,稍作纠结,还是去了自己新买的地儿,也不知道霍云婉的信息什么时候能来,少不得要时时等着。但那地儿要住人的话,总还要拾掇下。人牙子也好找,加上薛凌根本不挑。再回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两男两女四个下人。年岁都不大,不知道怎么落到了卖身的地步。一道进了门,拘谨的等着薛凌吩咐。
薛凌搬了把椅子,坐在四个人面前,大眼瞪了半天小眼,回想着齐府下人的样子。最后也没说什么,就吩咐做点杂活,保证她回来有口饭吃就行。说完掏了两张银票递给其中一个人道:“这什么也没有,你们看着去买,我希望今晚能睡个觉。”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开始还以为薛凌是哪家大人府里来买人口的主事,现在才发现居然是给自己买的,而且行事还这么古怪。不过,到底是经过调教过的奴才,片刻就反应过来,喊着“小姐”。
薛凌想了两转,干脆又掏出些银票道:“跟着我不太安全,你们不要多问,要是家里有什么人,拿些银子回去,也好改善一下生活。不想在这打杂的,走了也行。”
几个人对视一眼,危险这会是看不见的,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能带来什么危险呢,但银票是真的。人为财死,谁也没走。有机灵的立马接过银票,连声喊“万死不辞。”
薛凌起身走了,想找个安静地儿歇歇。今天听了太多故事,总得消化消化。且这些人说什么,她也不在意。随手买来的人,不过希望有口饭吃罢了。至少短时间内,他们没什么理由在饭菜里下毒吧。
至于来日,来日的事情来日愁。
房里空空荡荡一无所有,薛凌看了两眼,又坐到了后院。没有纸笔,便拿了根木棍在地上划。本也不是写给谁看的,就是帮着理一下思路罢了。有没有字迹都无关紧要。
自从安城回来,已经与不少人打过交道。这些人,或是直接参与当年之事,或是和参与了的人有牵连。在此之前,凭着自己推算,实在很难猜透所有人的恩怨纠葛,但今天跟霍云婉见面之后,薛凌觉得自己应该了解的差不多了。
原是不打算去苏家,现在看来,苏姈如那还不能丢开。不管拓跋铣问霍准要啥,都是人力财力堆出来的。若是要抢过来,少不得要人去接手。目前能用也是最合适的,好像除了苏家也没别的选择。何况,苏姈如十分想参合那块地的事情,自己算是做好事了。至于事后如何,都是个人造化
还没没有正面碰上的,只剩下魏塱了。但是这个人见与不见的,也没啥影响,因为自己不太可能套出他的话,更不可佯装替他办事。如果只是想看看的话,就实在太容易了,莫说薛璃那随时可以代替,就是通过霍云婉,也是能接近的。
再差一个,就是拓跋铣。薛凌停了停手,去鲜卑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可是,如果当年害死阿爹的事情拓跋铣也有份,那究竟还要不要与他共事?她并未想出什么答案,想的饿了,便出门找了些东西吃,吃完又临街买了些笔墨纸砚外加烛火。想着屋里大概还没收拾好,干脆在街上消磨了些时光。也难的闲啊,等霍云婉的消息传来,不定忙成什么样。
时节正值夏忙,街上行人不多,但小商小贩还是那般熙攘,且地里已经有了新农获,百姓手里相对宽裕了些,售卖的花样也多了起来。薛凌日常素的很,金银首饰一概不戴,对一些小玩意也兴趣缺缺,但极喜欢买来放着,闲极无聊了拿出来抖抖,听个响儿就觉得乐呵。
今天也不例外,看着什么都往身上挂了些,可惜她独身一人,不比其他成双成对,在这闹市之中,略显孤寂。
几个人手脚倒是麻利,飞快的给薛凌收拾出一间房来,被褥用具全是新的,一个小姑娘怯怯的跟薛凌道:“原是该给小姐洗洗再用的,只是小姐催的急,令备了一套洗了晾着了,今晚还请小姐委屈一下。”
薛凌原以为回来有块床板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被子可用,哪会计较洗没洗,这样看,明儿就能去老李头那把东西搬过来。回头看小姑娘还在那,便道:“不用管这个,我不太挑,你叫什么名字?”
“没……没什么名字,家里都喊…。花儿”。少女低声断断续续的答。“小姐不喜欢也可以换一个的。”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不用管我,早些去睡吧,以后早上也不用叫我,三顿给我留饭即可,要是发现我没吃倒了就行”。薛凌脱了鞋子,重重躺在床上,她就喜欢整个人砸在床上的那一刻,四肢百骸都可以卸了力道,任凭身体软成一滩泥。从小到大都喜欢这么懒着,所以她有好多时候还挺羡慕薛璃的,天天躺着。
夜色沉沉,活着的人,又过了一天。
越专注的等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来的越发慢。薛凌自醒了就坐在这院子百无聊赖,好在买来的那几个人颇和心意,没人上来添乱。霍云婉的消息没来,她什么事也做不了。
坐了半个上午,干脆回老李头那收拾东西。运气极好,老李头和绿栀都不在。薛凌便对赵姨说要离开京中一段时间,来收拾下行李。赵姨自然不敢多问,任凭薛凌扛着个大包走了。
那个荷包依旧在床前微微摇晃,薛凌犹豫了好大一会,仍是没有摘下来,万一薛宅那头出了什么问题,起码这个不会丢。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她也没拿,包括画着薛弋寒的半幅卷轴。
回到薛宅,将手头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包袱最下层,是一本崭新的百家姓。薛凌拿出来贴在胸口,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的放到窗前桌子上。如此,这个屋子就齐活了,是她以后的常居地,只要不出什么乱子的话。
霍云婉的信来的实在晚,足两日余才有个孩童敲门,破破烂烂的吵着要讨饭,差点让人给踹出去。这中间薛凌闲的要死,还去了陈王府一趟。难得齐清霏看开了,且跟府里那只阿黄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薛凌都把这只生物忘了,看着这场景倒也觉得那畜生找了个好归宿。她是希望齐家俩姐妹好好活着的。看了一圈,似乎还不错。如霍云婉所言,魏塱那狗不肯沾了半点脏手的东西,表面功夫自然做的极足。反正现在陈王死了,齐清猗一个寡妇,还有什么好为难的,多给点银子,当个狗儿养着就是了。逢年过节还可以牵到众人面前遛一遛,好显示一下皇家亲情也是有的。
不缺钱,也没人看着了。只要自己不跟自己过不去,这日子自然就还算随意。齐清猗在府里供了个佛堂,每日诵经祈福。齐清霏就带着那小豹子,追鸡咬狗,是比永乐公主好些。
再转出来,还去陶记买了些杂件。既然惦记这里会有不测,薛凌便想买些机关防着点。她本是想问陶弘之讨点好的,可伙计说掌柜的近日不在京中,只能勉强挑了些看着像那么回事的货色。
还以为足等了两天的消息会是什么长篇大论。没想到上头只有四字“速速进宫”。气的薛凌一把扔地上。
冷静了会,又劝自己算了。霍云婉第一次递消息给自己,难免小心居多。而且宫里的人出来,去哪,怎么走,要说的很多,不方便写也正常。只是上次是叫永乐公主带自己进去的,这才过了两天,再去的话,自个儿倒是无所谓,就怕永乐公主太惹人怀疑了。
换个人,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人能把自己带进宫里。没奈何还是摸到了驸马府。看着那面墙,只觉得最近翻墙翻的多了点。
黄承宣这两日十分喜悦,他觉得永乐好了很多,再也不会在无人时对自己大吼大叫,怀疑自己是魏塱派来的人。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却一点探查的欲望都没,只要永乐开心,他就开心。他的喜怒哀乐都有一条细线绑着,牵挂在永乐身上,随着永乐起舞而起舞。
只是他开心,薛凌不怎么开心。黄承宣寸步不离的跟着永乐公主,她根本就找不到什么理由出现,又没法开口喊。大白天的,也抓不着个丫鬟把衣服扒下来,在那等的十分火大。两个人赏花游园弹琴写字,黄承宣教,永乐公主假装学,真是夫妻情深,情深似海,情比金坚。
薛凌摸了摸身上,只有几块碎银子,她捡了一块小的握着手上。想想黄承宣似乎不太会武的样子,瞅了个空档,砸的是永乐公主脖颈,暗暗祈祷她识趣点。
永乐公主只感到后颈一凉,若是换了以前,肯定就大叫出声了,这些日子都牢记着不能外露,所以薛凌也算歪打正着。黄承宣感觉道永乐公主抖了一下,关切道:“怎么了。”
永乐公主看屋里没有丫鬟,便道:“无事,今天乏了。”
“那我我扶你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