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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劝薛凌:“你这小娃,这话也就在这说说,以后回了,稍不注意,九族都得赔上。”
“难道是非皆无足轻重?”
“有个什么轻重,皇帝死了跪三跪,起来又是无名人。你瞧谁家日子不是照常了过。来来来,干一个。”
几轮推杯换盏之后,薛凌盛了一碗汤,闷着脑袋喝完。从口袋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丢桌子上:“与各位大哥一见如故,这顿饭我请了,山水有相逢。”言罢抱着剑,捡起地上大氅出了门。
她的阿爹,在旁人口中,该死的再早些。可她的阿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死的那般早,也是什么也没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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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之
城内已没什么有火光,薛凌摸着路,跌跌撞撞走回客栈里。先去马厩里看了一眼,觉得草料着实不错,才爬回楼上房间,栽倒在床上。
酒意上涌,分不清是胃里灼热,还是心头怒意难平,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唤小二送了好几次茶水仍不得解。
她至今还没弄清楚为何父亲死在狱中数日才被公开,又逢人对薛弋寒之事无半点不平。
辗转难眠到半夜,薛凌握着剑穗上两只兔子,仍止不住问自己:
≈ot;这个世道,何时成了这样。
既然成了这样,还能成什么样?≈ot;
问了千百遍,终于有了回响。身体里血液涌动处,每一寸都在咆哮:“怎能独我一人伸手不见五指,干脆让世人都瞎了眼。”
遥远京中霍府,霍云昇终于能把两只眼睛都睁开,虽然房内早熄了烛火,但好歹不是刚刚那种化不开的黑暗。
他罕见的做了噩梦,梦里看不清面容,只一双红了的眼眶格外引人注目,站在那里字字锥心:“我薛凌,文从三朝太傅,武随定国将军。今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诸位睡觉,且不要忘了睁着一只眼睛!”
转而场景一换,他被困在某处山谷,崖上有人拿着弓弩直指自己项间。那种凛冽的寒意,惊的他脑子一激灵,马上跟自己说“是梦是梦”。偏眼皮沉重,废了好大劲,把右眼睁开一条缝,又在满身冷汗中挣扎了好久,才把左眼也艰难睁开。
在床上躺了片刻,人完全清醒过来,惧意才勉强消退。
霍云昇摸了摸床沿,记忆已经有些遥远了。何况他和薛凌也没打过几次照面,此时此刻,就算站到自己面前,也未必就认的出来。偏那几句话实在太过深刻。
有时候回想,他不是不觉得后怕。但薛凌真的就如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霍家动用了一切手段,都再没找到这个人。
他是霍家长子,霍准一手栽培出来的御林将。随着六皇子登位,更是少年意气巅峰。仿佛世间之事,尽在股掌。
最初追杀薛凌之时,曾觉得此人不过如此,若不是皇帝和爹再三交代,他怎么可能亲自出马。三四次交手,也不见薛凌有什么特殊。连几句狠话都说的哭哭啼啼,叫人发笑。
可等宋家行刑当日劫囚一事,才真正有了心中刺。他算着薛凌可能会来,早早做了准备,竟然还是没抓住那个劫囚的人。而后宋家儿子也就此失去踪迹。
他顾不得平息皇帝怒火,虽然也没什么可平息的,毕竟当今那位巴不得霍家出点啥事。夜以继日的带着人守着这座城,风吹草动立即过去查个人仰马翻。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失手了一次,那一次可以说穷寇莫追。数日之后又失手了第二次,这一次,是闹市劫人,于天罗地网中全身而退。虽然这两次未必就是同一人,但又有谁能肯定不是呢。
既搜不出被劫走的宋沧,也找不到薛凌,霍云昇就加强了霍府守卫,一心等着薛凌自投罗网。前几月,确实有异,可什么都没抓住。然后,一切就归于平静。
仿佛薛家从未存在过,连父亲也不在惦记薛凌是否还在逃。日子一天天的过,那场猎杀也从自己的记忆里退却。
直至今日,大梦方觉。原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这八个字早已是跗骨之蛆。
世间何来鬼神可惧,唯人心称得阿鼻刀山。
薛凌半夜睡去后,就睡得极沉。第二日小二敲门才醒。
本是计划着一路赶到平城,她只要了一晚客栈,睡到日头三竿还不起,店家就忙不迭的来赶人。
薛凌赶紧递了银子过去:“实在不好意思,昨儿耽搁了事没办完,劳烦小二哥再帮我续一晚,顺便送些点心来,剩下的请你喝茶。”
她身上钱多,出手也不看数目,小二眉开眼笑的出了门。
此家客栈开在比较热闹的街上,推开窗,街上人流说不上来往如织,吆喝声也算此起彼伏。薛凌干脆坐上窗台子看。
这下面的人,是不是也在心里想着薛弋寒该早些死?
小二送来的是几个羊肉饼,配着一壶滚烫的马奶茶。三两下吃了,薛凌下了楼,走到街上。买了几件毛皮衣物,又添了些适合存放的干粮,外加一副上好的弓箭。卖家自夸,连野牛都能猎。
薛凌摸着弓,又来来去去的逛了好久,捡着自己喜欢的玩意买。晚间仍旧歇在宁城。
可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她来此,原是想要个结果,此刻,却只想要个开始。
第二日早早就起了身出发,因平城南门朝向是梁国境内,北门外才是胡族地头,薛凌又特意绕路到了到北门城外。
看见城门轮廓之时,日头已开始西斜,薛凌驭马放慢了步子,缓缓走的近了些站定。白衣赤马,此地风大,袍子被吹的猎猎作响。
平城的城门,似乎被加高了。那些石头上,火烧的痕迹,还未完全消失。
城门上的守卒也发现了这一人一马,大声喝道:“城下何人。”
楼高,城上城下的人皆相互瞧不清脸。相互对峙了少卿,见薛凌不答话,又扯了嗓子喊“城下来者何人。”
终于看够了,身后是昨日买来的猎弓。薛凌取出来,搭上箭矢,努力瞄着城墙上面插着的一面小令旗。
弓箭不适合近战,平时练习又多是草把子,她不喜欢的很,就是跟鲁文安出去巡防猎黄羊才带着。这两年不碰更是手生,瞄来瞄来都觉得准头不好。
这般动作在上头的人看来,已是明显挑衅。派了人去禀报,但没做什么反击准备。几个守卒凑一起站那一脸不解的盯着薛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