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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江依然纵容道:“好。”
好像无论康乐说什么,他都会回这一个字。
康乐便忍不住笑,连第二日醒来也是好心情。
韩江今日依照约定并未来迎春殿,人未至,却差了人送东西,依然是那日那个说话脆生生的小太监,抱着一大捧带着水珠的栀子花,面无表情道:“韩大人让奴才来送花。”
然后在一大捧花后面,艰难地探头,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康乐。
从碧上前去接花,见他动作不由地皱眉,斥责道:“大胆!你偷瞧什么呢?!”
小太监似乎被吓了一跳,直愣愣地回答道:“不是,是韩大人吩咐奴才,让瞧一瞧康乐公主可起了,气色如何……”
从碧从他怀中接了花,回头看了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自去寻琉璃瓶安置栀子花了。
虽然韩江昨日应了不来迎春殿,也不再强求康乐要早睡早起、好好吃饭、勤于活动,但康乐还是早起,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一圈,喝了一杯温水,按时用了早饭。
康乐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模样乖巧,发鬓如云拢雾,晨星为眸,花瓣化唇,春水作肤,是个清贵高华的美人。
闻言,她抿唇轻轻地笑了下,好声好气道:“那现在你看着了,回去要怎么同韩江讲呀?”
小太监认真地看了一遍,耿直说:“同韩大人讲:康乐公主已经起了,气色看起来还可以。”
韩大人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第二日又让他送了一捧新鲜的栀子花去。
就这样,终于到了休沐那天,庙会晚间热闹,康乐本以为韩江会午后来接她出宫的,来的却并不是韩江,而是那日的小太监。
康乐已梳妆完毕,知道今日人多热闹,为了方便出行,并未着广袖华服,只着喇叭窄袖,描花绣边的袖子妥妥帖帖地包裹住手腕,衣领和下摆滚了一圈蜜黄窄边,小开衫亦是同色,上面点缀着一些绿梗樱桃,头发简单梳成双环髻,绑了衣裳同色的丝带,俏皮灵动又可爱。
康乐迟疑地问:“韩江呢?”
小太监眨了眨眼睛,朗声道:“韩大人要去主持天贶节,还需要一些时间,特意交代,请康乐公主在邀月楼等他一会儿。”
康乐知道邀月楼,第一次在折柳亭见到楚靖远,就是听到他兴冲冲地要带着宁思明去邀月楼。后来在韩府也数次吃到过邀月楼的点心,知道这是京中名声很盛的一家酒楼。
韩江没有来,康乐有些失望,但还是收敛好了表情,点头应道:“好,那我便在邀月楼等他就是。”
马车骨碌碌地驶出宫,车夫熟捻地行过一道道长街。康乐还从未走过这条路,不由地好奇,将帘子挑起一条缝,慢慢地打量外面。
因有上次在马车上被拐到苏府的经历,从碧看着面前陌生的道路有些不安,始终紧皱着眉头,眼看着越走越偏,最后拐进一条无人的狭窄小径,终忍不住出声质疑:“这条路究竟是去何处的?!”
车夫解释:“是去邀月楼的,不过韩大人吩咐了,不想康乐公主在外人面前露面,便让走了小径,直接到偏门进去,不过正门。”
话说着,马车便停了下来,果然是一座漂亮高楼的偏门,虽未见牌匾,但已经能闻到饭菜点心香气、听到热闹鼎沸的喧哗声。
从碧松了一口气,率先下车,看着面前几人陌生的面孔,只点了点头,谨慎地未出声。
那人却主动开口,躬身行礼笑道:“在下是邀月楼的掌柜,得了韩大人的吩咐,特在此恭维贵人。”
做酒楼的人,自要有一颗玲珑心,还要会审时度势看脸色,只是看着从碧的气度,就知道马车里的贵人身份不一般——也是,能让那位韩大人亲自来定位子的,怎会是普通人。
掌柜低着头,规规矩矩地不敢多看,只是介绍道:“韩大人在三楼留了个房间,已打扫干净备好酒菜,恭迎贵人移步。”
从碧见并无异样,才回身,轻声道:“主子,可以下来了。”
掌柜引着往楼上去,生怕惹贵人烦闷,斟酌着言辞介绍道:“三楼清静,视野也好,我已和旁边房间的人交代过了,定不会有人扰了客人雅兴的。”
雕花木门推开,初夏还算柔和的风缓缓吹过,康乐看了一眼,点了下头,此处确实不错。
临街的半面墙砌了雕花木窗,推开后,柔软的风卷着帘幔舒缓地晃动着,视野极好,能把整条街的盛景收入眼下。
桌上摆着清淡精致的膳食,皆是按照康乐的食谱特意让人准备的,还有琳琅满目的点心,好些是康乐从未见过的。
从碧低声道:“韩大人倒是有心。”
康乐淡淡地看了这些一眼,东西是不算华贵,珍贵的是心意,可是人又不在这里。
她不懂,为何韩江邀她出宫游玩,人不露面便罢了,为何还要她来这邀月楼?
康乐扶着窗,探身望了眼下面极是热闹的街市,想起今日是天贶节,脑中忽闪过一道灵光,她好奇地软声问:“今日,可是楼下街道有盛景?”
“哎,正是!”掌管赶紧上前回话,提到这件事情满脸笑意,解释道:“今日天贶节,为祈福国运,要把神像御前献送至山上,一路花车仙乐随行,百姓们也会凑热闹跟着,路上会撒些装了花果的香囊,也算散散福气,大家都爱。”
“这一年一次的盛景,在邀月楼观看是视角最好的!从这条街上,一直到山脚下,在三楼全能看得着!半年前,三楼的房间就被人预定完了,今日,这是为韩大人特意空出来的。”
康乐抿唇轻笑了一下,忽听到远处乐声飘渺,探头去看,便见浩浩荡荡宛如长龙的人流,簇拥着一个放在马车上的神像,缓缓向这边行来。
掌柜激动道:“来了来了!”
那神像有乐声随行,又有许多百姓欢欣雀跃地跟在周围,彩衣的小孩们拿着风车,蹦蹦跳跳地跟着,一路都是欢声笑语,热闹快活极了。
前面数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应当都是朝中官员,穿着朱红朝服绷直了背气宇轩昂,却有一人一身月白常服,长长的下摆随意地铺陈在马背上,双手握着缰绳,随着步子懒洋洋地晃着,一幅漫不经心的随意模样。
康乐惊喜道:“是韩江!”
掌柜不敢直呼其名,闻言激动道:“正是韩大人。之前每年的天贶节虽也办,但从未像今年这般盛大过!而且韩大人竟也屈尊降贵地露面了,实在是天降之喜啊!”
长街热闹,见队伍渐行渐近,百姓们也都伸手欢呼,队伍中早已备好装了花果和一两个铜板的香囊,欢笑着伸手用力洒出,百姓也都争相伸手去接。
康乐好奇,掌柜的便笑着解释道:“里面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个喜气嘛,大家都想沾一沾福,凑凑热闹。”
康乐觉得有趣,但她在楼上,便是伸手也接不到,况且——人群中有一人比日月还要夺目灿烂。
她一双眼睛正明亮而专注地看着他,看韩江素袍白马,晃晃悠悠在鼎沸喧嚣人群中打马而过,神色平淡无趣,带着些许无聊和厌烦,慵懒地步步行来。
却在遥遥对上她的目光时,缓缓勾唇一笑,双膝一夹马腹,白马哒哒地向着邀月楼跑来。
热闹欢快的人群霎时退成斑驳背影,漫天撒开的花果香囊像是一片缤纷的彩雨,纷纷扬扬,万物褪去,一切声音归于寂静,天下好似只剩下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