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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文秀气得直跺脚,“你方才为何拉着我?要我说,就该出去,同那什么劳什子表姨母好好理论理论。”
苏意凝摇了摇头,将心里的怒火压下去了几分:“她是长辈,又是客人。今日府里大喜,我若是同她争执起来,那不论是因为什么缘由,在外人看来都是我的不是,丢的都是咱们忠勤伯府的脸。”
“急什么,打蛇得打七寸,犯不着跟不相干的人动怒,大娘子才是那个厉害的。咱们来日方长。”
苏意凝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眼里也容不得沙子,所以这些年相看了不少,确实也是一个都没看中,这里头也的的确确是有她的缘由。
但被人这么随意编排,还要将她去世多年的生母拉出来说嘴,苏意凝没办法装作不在意。
文鸳倒是比文秀冷静许多,她叹了口气,扶着苏意凝的胳膊,感叹道:“诶,若是当年伯爷没逼着永安侯府退婚,姑娘如今都已经成婚快两载了。”
她边叹气,边替苏意凝惋惜:“姑娘性子好,长相好,出身也好,如今却连这些泼皮破落户都敢说要娶您了。若不是大姑娘坏了名声连累您,伯爷又逼着永安侯府退了婚,您何至于要受这等冤枉气啊!”
苏意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话。
也确实,她如今陷入困局挣扎不开,少不了她那个贪慕虚荣的父亲和嚣张跋扈的长姐的添砖加瓦。
原先她也不是很在意,金陵城本身就是一个是非之地,世家大族后院里鸡飞狗跳的事情不少,也不多她一个。
可如今不一样了,那个人回来了。
两人已经在宫里办的赏花宴上见过一次了,彼时苏意凝正在祖母的安排下同人相看,花团锦簇的园子里有不少少男少女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闲聊。
可偏偏,苏意凝一瞥眼,便撞见了那道清冷的身影。
青衫落拓,长身玉立,朝她望过来的那双眼睛枯索冷寂带着无边荒凉,春日暖阳顺着高大的皂荚树投射在他身上,春风轻拂,撩拨起他额前的几丝碎发,他站在光阴斑驳里,身上带了股不属于书生的凌厉冷冽。
忽然,苏意凝似乎看见他勾了勾唇角,朝自己玩味一笑。
她的心跳都乱了几拍。
如今再次想到那个眼神,苏意凝的身子仍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那日春日宴上因匈奴人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隆顺帝发了火一早便离开了。
宾客们也走的早,苏意凝虽与人相看,但自打无意间瞥到一眼谢誉后,整个人便心烦意乱频频出神,故此也早早离开了。
偏不凑巧,从院子里回车驾上的路口,她又不期然撞上了他。
狭长的甬道上,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有几分尴尬与局促。
苏意凝低着头,偏过了身子,将路让了出来,守礼知节地朝他行礼:“世子先走吧。”
她做的十分到位,礼貌而谦和,绝无半点逾矩。
可谢誉做了什么?
他路过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带着几分读不懂的情绪,就那么站了好一会儿,也不动。
苏意凝被他盯着看,后背都生出了几分寒意。
甬道的另一边传来了人声。
他才淡淡开口。
“李家三郎,前些日子刚玩死一个明月坊才不过豆蔻年纪的乐姬。”
“当年逼着我退婚,原来,是要捡垃圾?”
她又不是非要嫁李家三郎,不过只是碍于长辈吩咐前来相看一场罢了。再者说,她来这之前也并不知晓此事。
怎么就成了,捡垃圾的?
苏意凝攥着小手,正要抬头反驳,谢誉却已经走开了。他心里便是那样认为的,半分辩驳的机会也不给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苏意凝毫无可使力的地方。
她楞楞地看着谢誉离去的背影,心里头说不上来的别扭。
谢誉一身青色长衫,落拓不羁,高挺而削瘦的背影带着无尽的苍凉,他便是站在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给人一种忧郁神伤之感。
远远看着他似乎比从前更高了些,也更瘦了些,独自北上远去北疆,用从前执笔写字的手去拿刀拿枪同人以命相搏。一介书生,却不得不投笔从戎,用一身军功撑起了永安侯府的门楣,也不知他究竟都吃了多少苦,才挣回了如今的风光。
就连他方才同她说话时的声音,都不再似从前那般清润了,而是多带了股淡淡暗哑沉闷。苏意凝的心里有些发堵,不知是因为他那句‘捡垃圾的’,还是春日里烦闷。
“姑娘,谢世子走远了。”文鸳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苏意凝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苏意凝不自觉地咬了一咬下嘴唇,点了点头,却没有收回目光。
那道清冷孤寂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拐角处。
从前谈论起他,满金陵城的人,无一不是赞不绝口,十五岁便进士及第,人品贵重品性高洁。
当年少年意气风发,银鞍白马满面春风。
可如今,人们再次谈论起他,总免不了一阵唏嘘,感叹他生不逢时。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但再难看到当初那张任性恣意又洒脱的笑容了。
苏意凝心里发闷,回府后便接连几日未曾出门,若不是今日二房有喜,她恐怕仍旧不会踏出院子。
这些年她一直这样,深居简出的,在忠勤伯爵府活得像个透明人。
但她想透明,却偏偏总有人非要把她翻出来在太阳下晒晒。
次日一早,苏意凝还没睡醒,便被苏澈身边的贴身小厮传唤去了前院正厅。
苏澈明显就是宿醉才醒,坐在主座上脸色极差。郑氏端了杯茶递给他,坐到了他身侧,见苏意凝来了,笑盈盈地说道:“二姑娘来了呀?赶巧了,主君还未进早膳,二姑娘陪着一起吃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