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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以后,贺之桢即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去芦海区拜访一下谢微兰。
意外得知谢微兰去了京市,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不想,被一位女干部拦住了路,望着他笑道:“是贺局长吧?”
贺之桢抬头一看,发现跟前的人是林岫云,他以前去过姚家坐客,和姚鹏的爱人也算面熟。
林岫云忙把人请进了办公室,和他道:“是为了苏同志的事,来找微兰的吧?这事儿微兰走之前,和我说了。她在京市的长辈去世了,周四下午就赶过去了。”
贺之桢客气地道:“劳林同志和小谢同志费心了。”
林岫云摆摆手道:“你和老姚是多年的朋友,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客气,”又和他道:“贺局长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以区里要统计黑五类分子的情况,去和卫生局的蒋春生交涉了下,表示卫生局如果负担不了这么多黑五类,可以将部分人划拨到街道办来管理。”
说着,从抽屉里抽了一份文件出来,递给贺之桢道:“很巧,蒋春生把苏同志的名字写在了这张登记表上。”
贺之桢忙接过来看,发现一共有三个人,瑞庆的名字在最上面,可见蒋帆对瑞庆的憎恨程度。
贺之桢忙问道:“林同志,恕我冒昧问一下,那瑞庆大概什么时候能正式调到街道办来呢?”
林岫云想了一下道:“最快也得到本月中旬,他是公职人员,要脱离现在的单位,还得有一些手续,然后我们这边也要走接收的流程。”又安慰他道:“但是贺局长你放心,只要蒋春生给了我们这个名额,后面无论如何,我们也会把苏同志争取过来。”
奔走两三个月以来,这是贺之桢头一回听到这样肯定的答复。
心情放松了一点,贺之桢又和林岫云寒暄了几句,问了姚鹏最近的情况,得知姚鹏主持文化界的工作,贺之桢心里不由一凛。
老友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拼命往前挤,只怕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委婉地道:“现在时局不稳,老姚的工作怕是不好做吧?”
林岫云点头道:“是有些,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但是这些事,总得有人来处理。”
人各有志,她这样说,贺之桢也就没好再往下谈,道谢以后,就回了单位去。
傍晚下班以后,去供销社买了两斤挂面,等天黑才骑车到苏瑞庆家去。
苏瑞庆脸上又添了伤痕,就是陈之桢不愿意戳他伤口,也不得不问一句:“瑞庆,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苏瑞庆摇头道:“一言难尽,姐夫,不过是些皮外伤,你不用担心,你今天来,是有消息吗?”他的眼里不觉流露出了一点期盼和渴求。
看得贺之桢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忙把谢微兰提议将他调到街道办的事情和他详细地说了一下。
苏瑞庆听说是谢微兰帮忙,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相比较于贺之桢,他对谢微兰和爱立的事,知道的更清楚一点,无论怎么看,俩个人都是处在对立面的。
现在谢微兰却因为爱立,而主动提出帮助他?
最近经历的事,让苏瑞庆对人性有深深的幻灭感,他一时看不懂谢微兰的出发点。
贺之桢看出他的顾虑,和他道:“我拍了电报问爱立,她收到就给我打了电话过来,说谢微兰这回大概是诚心帮忙。”
苏瑞庆苦笑道:“姐夫,其实不管人家是不是出于诚心,这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了。”
贺之桢怕他刚才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道:“瑞庆,如果去街道办,是得被开除公职的,你心里有个底。”
苏瑞庆愣了一下,到底把裤腿卷了一点起来,露出小腿上一片黑紫的淤青来,“姐夫,你说公职对我还有用吗?”
贺之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哽咽着道:“这个月中旬,你就能走,最近我想法子给你开一份病历,你少去几天。”
苏瑞庆知道,姐夫以前是从不做这类弄虚作假的事的,现在为了他,也是什么原则都不顾了,真心实意地笑道:“姐夫,谢谢,你让我知道,就算身处这样的境地,我也不是孤身一人,不是孤立无援的。”
苏瑞庆又叮嘱道:“姐夫,不要和青黛大姐说,永远都不要。”
贺之桢点头,“好!”他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苦难都会随着时间和境遇的变化,而消散淡化,瑞庆今时今日所遭的罪,但凡让青黛知道,怕会是心里头永远难以平复的伤疤。
鼓励瑞庆道:“再等等,很快你就能和青黛伊利见面了。”
换地方
苏瑞庆低头苦笑道:“希望我们还能见面吧!”
贺之桢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不要说丧气话,瑞庆,就是条件再恶劣,我们也不能放弃,我们都是成家的人了,肩膀上担着的,可是一家老小的希望呢!”
苏瑞庆也想到了眼含热泪的妻子,和天真顽皮的儿子,万一他精神上受不住,而想在现实里寻求解脱,那么留给青黛和伊利的,就是难以承受之重了。
和贺之桢道:“姐夫,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下去的。”
贺之桢点头道:“瑞庆,有时候再坚持一下,就是‘病树前头万木春’,很多事情只在一念之间。”
一直到出苏家的大门,贺之桢都想不明白,他今天晚上怎么就会有担心瑞庆想不开的想法,明明半年之前的苏瑞庆,还是彬彬有礼的温和君子,遇事沉着冷静,现在好像自信心完全被摧垮了一样。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汉城这边的爱立,和贺叔打完电话以后,想想还是觉得放心不下。
即使有谢微兰和林岫云帮忙,小姨父去街道办那边,也不是十拿九稳的。这中间从开除公职,到街道那边接收,还需要时间和好几道程序。难保蒋春生不会在这中间动手脚。
一个政治背景有污点的人,就算被欺负了,也没有途径伸冤。他们完全是被抛弃和遗忘的边缘群体。
如果这时候最亲近的家人,也做出决裂的举动,那这个人就完全陷入绝境了。
现在能帮助小姨父的只有她们一家,爱立碾转反则一晚没睡,第二天一早,又给多美姐姐那边打了电话,把小姨父即将要调到街道办的事,和她说了一下,问姐夫那边可不可以帮帮忙?
爱立强调道:“姐,我们现在只求小姨父过来就行,其他的身外物,都不用考虑。”
这话让樊多美听得,心里也是一跳,立即应道:“我前头已经和家里商量了,本来想托人出面帮忙转圜下,听你这帮忙,是完全没有转圜的必要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樊多美又道:“爱立,你先不要急,你姐夫那边有同学在公安系统里,大忙难说,但是保姨父几天是没有问题的。”
爱立忙道谢,樊多美轻声道:“一家人,有难处自然应该伸个手。”顿了一下,缓声和爱立道:“爱立,有件事,我和你说一下。”
“姐姐,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