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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时面对爱立的信任,黎东生仍旧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李婧文见爱立出来,问她道:“什么事儿啊?是不是试制问题啊?”
“不是,是明天有其他部门的领导来视察,主任让我当讲解员。”
李婧文奇怪道:“这次怎么喊你了,以前这活都是许姐接的,她对这套业务可熟了。”
沈爱立不以为意地道:“可能黎主任觉得不好总喊许姐一个吧?也没什么,我估摸一两个小时就够了。”
李婧文却是仍旧觉得有些奇怪,这事就算不喊许姐,应该也是她们几个的任务,爱立毕竟是新来的,对这一块不是很熟悉。心里有些嘀咕,也没好当面和爱立说。
回头问许姐,许满莉一点不知道工业局领导要来视察的事,笑道:“可能主任是想让爱立重点介绍一下大小双刺辊,最近在棉纺厂投产还挺好的,有可能想在青市京市大范围推广,也说不准。”
李婧文笑道:“要是这件事,确实得爱立出面。”
第二天一早,李婧文提醒爱立道:“穿你那件绿衬衫杏色的薄毛衣外套,你不是有件灯芯绒的裤子,搭这一身刚好。”
爱立笑道:“你怎么比我还激动的样子?主任说就是走一个过场。”
李婧文摇头道:“主任可能是怕你压力过大,许姐昨天和我说,可能是想将大小双刺辊大范围推广,这可是大事。”
沈爱立有些意外,“怪不得喊我讲解呢!还好你提前和我打招呼,我还准备应付应付就抽身走人呢!”
早上九点钟,沈爱立跟着黎东生在棉纺厂门口,迎接京市和青市纺织工业局的领导,一共有十几号人,两边寒暄的时候,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站在黎主任旁边。
一番寒暄之后,黎东生向为首的两位纺织工业局的领导,介绍爱立道:“这是我们目前多刺辊试制小组的成员,沈爱立同志,不瞒你们说,这可是梅同志要我去信到汉城那边抽调过来的。”
说着,还不忘看了眼左边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男同志。
京市纺织工业局的钱副局长,敏锐地捕捉到了黎东生的视线,心里微微琢磨了下,黎东生家里兄长也是部队里的,认识谢镜清并不奇怪,也不知谢镜清有没有提前和这边打招呼,别回头这边还说漏了嘴。
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黎东生的视线,笑着和沈爱立握手道:“沈同志这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啊!”
青市这边的李局长也笑道:“这次的多刺辊试制小组,一开始启动的时候,我们就听说有两个外部的名额,我们单位的年轻同志们可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最后听说从汉城调过来了一位,大家伙都好奇着呢,今个可算见到了。”
名额竞争激烈的事,沈爱立从徐春风那里,已然了解了一部分,此时听李局长提,才知道原来不仅是程攸宁,这边也有很多人惦记着。感觉自己能脱颖而出,真是撞大运。
浅笑道:“各位领导过誉了,是我们主任爱护后辈,和别人谈起来,总说我们的好。我们主任说,我们能够聚在青市棉纺厂搞试制,还要感谢青市纺织工业局和京市纺织工业局对我们的大力支持,给我们提供了强有力的后勤保障,这次能够跟着黎主任接待李局长钱局长和各位同行们,我深感荣幸,也请大家在接下来的参观活动中,不吝指教。”
面前的姑娘眉眼恬静,面色红润,穿着得体大方,毛衣针织外套还衬得人有几分温柔娴静,与梅子湘同志给人的锋芒毕露感不同,她像是一个极普通的姑娘。
言谈举止自信沉稳,显然是对自己领域内的工作,成竹在胸。同时,又不乏谦和有礼,整个人看起来进退有度,行事有分寸。
谢镜清想不到,自己和长女的见面,会以这样的方式,完全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和自己专业领域内的领导交谈。
而他,甚至不能表达一句作为父亲的赞赏和欣喜。
黎东生笑道:“各位领导请进,这次由爱立同志给大家介绍介绍,目前我们项目的进度。这位虽然是我们研究团队的新人,在这次的试制小组中,可是起着主力的作用。我特地让她抽出半天的时间,来给领导们汇报我们的工作。”
钱局长笑道:“是我们叨扰了,打扰了你们的进度。”
黎东生笑道:“汇报工作,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钱局长可是客气了啊!”
沈爱立昨晚就做了一些准备,带着一群人往他们试制车间的路上,就先介绍了高速梳棉机研发团队的历史沿革,等到了车间,沈爱立指着机器给他们看,指出具体的改制,从平行双刺辊讲到大小双刺辊。
她记着李婧文的话,将介绍的重点落在车间反馈出来的效果上,着重介绍了改制以后的优点。
然后又介绍了目前她们正在尝试的其他几个方案,最后和大家道:“我们主任说,我们当前的首要目标就是早些完成试制任务,如果各位同行对我们的方案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恳请大家不吝赐教,给我们一个学习的机会。”
短短一个小时,沈爱立提起多刺辊梳棉机的侃侃而谈游刃有余,大家都看在眼里,显然先前黎东生同志对她的褒奖,并不完全是出于对小辈的爱护,而是有几分肺腑之言在里头的。
黎东生笑道:“怎么样?我们的爱立同志讲解的内容,大家是否还满意?爱立刚刚说了我想说的话,大家要是有什么意见或想法,还请积极和我们联系,我们现在就想着能够集思广益,早些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在华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上,能够奉献一两块砖瓦。”
李局长笑道:“一定,一定,就是这梳棉机一块拔尖的人才,可都给你们收罗来了,我们这些人就是来观摩观摩,来学习学习的。你别说,我刚刚听沈同志介绍,你们现在有三种方案在并行研究,你们这儿真是搞得热火朝天的,这个项目才启动不过两个月,你们的进度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让我这脱离技术岗几年的人,都有些心潮澎湃。”
钱局长望着李局长,有几分羡慕地道:“当初你们青市把梅子湘同志的团队争取过来,可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现在他们一有新的产品,第一时间就在你们这试制,可把我们眼馋的。”
李局长摇摇头,“你们就是不厚道,我们这还没高兴几年呢,这眼看着,人又要被你们抢走。”
钱局长立即哈哈笑,“这事我们可是和梅子湘同志磨了许久,他们在你们这,待得时间可够长的,也该挪挪地了,就比如说东生,家在京市,可是连春节都很难回家的,我们也体谅体谅人家的不容易,是不是?”
中间又有其他的一些随行同志出来打圆场,气氛一时比较热闹。
黎东生又带大家参观了其他的车间,然后请大家去食堂包厢吃饭。
沈爱立的讲解任务完成,到这时候,人也稍微放松了一点,躲在角落里,端了一杯热茶喝了两口,润下嗓子。
百无聊赖中,忽然发现,京市那边纺织工业局的随行人员之中,有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同志,好像时不时就盯着她看,她每每看过去,人家还很客气地和她点头致意,心里不禁都有些奇怪,总不会是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吧?
等到了包厢里,爱立跟着服务员一起给大家上茶,到了那位老同志跟前,爱立忍不住笑问道:“您是不是觉得我面熟啊?我看您上午经常盯着我看。”这话说的直白,谢镜清倒不好不接话。
面前的女孩子,和她母亲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谢镜清恍惚从她脸上,看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在蓉城的那段日子。
他不过才二十八岁,和沈玉兰在抗日救疗队中相识,一路互帮互助,渐生情愫,他知道她前头有一子,彼时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热恋中的人,总是怀着一腔热血,以为所有的世俗的羁绊,都不算什么。
直到老家那边,父母派了人过来,他才意识到,就是这些世俗的偏见,有可能成为他人生路上,某一段的拦路虎。
他告诉玉兰,他去去就回,最多两三个月,一定会到蓉城来和她团聚。
玉兰当时没说什么,一如往常地给他收拾行李。却没想,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即使现在想起这一段,谢镜清心里都不由万分愧疚。
一晃二十五年过去,他们的女儿已然是能独当一面的女同志了。
谢镜清将思绪从往事中抽出,微咳了一声,情绪复杂地看着她,温声回道:“是,你和,”忙改口道:“沈同志很像我一位故友,所以冒昧多看了两眼,还请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