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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簇雀火的确明亮,将周围森然尸气驱逐出三丈之外,显出峡谷内的真实地貌来。
山谷中是一片血腥的战场,遍地残刃断戟,身披铠甲的尸骸躺在一块块巨石之下,半陷在泥泞里,皮肉已腐烂成泥,骨头也被巨石砸得稀碎。
应是有一支军队曾在这里遭到伏击。
漆饮光顺手抽出旁边一支斜插在地的断枪,挑起伏倒在地的旗帜,那军旗残破不堪,满是污泥,已看不清字迹。
正当他想甩下时,一道灵息从身侧涌来,化而为水,从旗上淋下,轻而易举带走旗上污渍,将残破不堪的旗帜涤洗一新。
“魏?看来陷落在这里的是大荣的一支魏姓军队。”漆饮光辨认着残余字迹,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扭过头惊喜地问道,“殿下,你的修为恢复了?”
漆饮光倒是比她本人还关注她的修为如何。
沈丹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已大致估算出修为还剩几成。
这些天她坐在孔雀背上,也并未闲着,肉身与元丹分离太久,她体内的灵池早已枯竭得不像样子,经脉也拥堵晦涩,要不是她天生仙胎,肉身与常人不同,说不准早就开始进入天人五衰了。
元丹复归之后,沈丹熹耗费了几日工夫,才将经脉复通,灵力重新在体内循环周天。
可耗损的修为终究不会再回来。
沈丹熹心情不好,耐心便也极少,再听身边的鸟叫都觉得烦,回身扯过他的手臂想往他背上爬,说道:“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漆饮光被她抓扯住手臂,气得想笑,这位昆仑神女当真是将他当成了坐骑随意指使。
他直挺挺地板着背,侧过头来,余光往后扫,看她攀在自己背上,因为吃不住力,一再往下滑落。
沈丹熹踮脚踩到地上,手上的灯盏也来回摇晃,恶狠狠地拧一把他臂上的肉,彻底失去耐心。
她从不接受别人的胁迫,依然不肯回答他的问题,嫌弃地骂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现在离了你就不行吧?不想干的话,就滚。”
说完,旋身跳上旁边山石,青色的裙摆无风飞扬,从他脸颊上轻轻扫过。
沈丹熹右手点往眉心引了一线金丝般的魂力出来,飞快结术,打入琉璃灯内,魂力从她指尖淌入灯盏内,交织成一张罗网,将雀火禁锢在当中。
——漆饮光送入灯盏的这一簇雀火,出自他的灵台,乃是魂力凝成。沈丹熹如今修为大损,灵力不足,想要禁锢住这一簇雀火,自然也引了自己的魂力。
雀火在罗网当中桀骜地晃动两下,被她的魂力完全压制下去。
沈丹熹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鲜亮的身形化作流光,往峡谷外疾驰而出,再未回头看他一眼。
雀灯的光芒将浓稠的尸瘴劈开,一路往前,没有半分迟疑。
漆饮光身形晃了晃,按住自己眉心。沈丹熹将他抛下时,预防他收回雀火,竟然当着他的面施展术法,将雀火囚住了,如此娴熟而敏捷的手法,实在久违,让他都来不及反应。
流光往谷外飞逝,雀火破开的雾瘴重新收拢,将这一处淹没进黑暗里。
瘴雾里的幻象袭来,两侧崖壁隆隆作响,山石滚落,耳畔响起哀嚎惨叫,鲜血和碎骨几乎飞溅到脸上。
激越的战鼓与他的心跳齐鸣,拼杀声掩盖住了他兴奋的喘息。
漆饮光望着流光飞逝的方向,瞳孔幽深,内里泛着一抹奇异的微光。
左脸上的鞭伤疼得鲜明,他低声呢喃她的名字,反复地咀嚼咂摸,似要一笔一划拆开这个名字,看看这个名字所指代的人,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沈丹熹,沈丹熹,沈丹熹……”
真是久违地令人感觉到熟悉啊,熟悉到让他怀疑以前那个沈丹熹又回来了,都让他有点舍不得杀她了。
毕竟,剔骨之刑真的很疼。
漆饮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瞳孔里的幽光已然隐没,他将体内躁动的情绪重新压回去,跃上山石往前急追。
出了峡谷,他重新化身成鸟,追上前方的身影,展翅将她托入后背,直上云霄。
既然有力可借,沈丹熹便也收了神通,不想白白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
感觉到她坐实在背上,漆饮光松一口气,语气温和,试探性地问道:“殿下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一点也不像你平日的样子……”
他的话未完,被沈丹熹的笑声打断。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袖口,反问道:“我平日是什么样子?是宽宏大量,还是宅心仁厚?或是心性纯良,温柔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不论是谁见了都心生欢喜?”
漆饮光听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好像只是单纯好奇,在旁人眼中她是什么样子。
他沉默片刻,目光望向前方悠远的天幕,想了想平时听到的那些嘉奖之词,颔首应道:“嗯,确如殿下说的那样,令人称赞,招人喜欢。”
然而,实际上在百年前,外界提起昆仑神女,首先想到的才不是什么温柔随和,招人喜欢,而是不好惹。许多时候,漆饮光都觉得,她比它这个天生凶禽都还要凶得多。
“是吗?”沈丹熹淡声道,无论如何扯起唇角,都笑不出来了。
她其实知道穿越女有多招人喜欢,在九幽的日子,她时常都能从梦境中看到。
看到穿越女刚来之时,如何小心翼翼地刻意模仿她的性格,夜里总跟系统抱怨说,要维持这种盛气凌人的大小姐人设好辛苦,明明该是怜悯世人的神女,却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熹微宫里伺候的宫娥都怕她,让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穿越女花了好些功夫,才消除掉宫娥心中对她的敬畏和隔阂,愿意与她亲近玩乐。
她说她一点不习惯宫娥伺候,这是仗着身份地位对旁人的压榨,只不过为了维持人设,她不得不让她们伺候。
她对她这个原主的生活有诸多不满,被困在她的皮囊和人设下,她亦觉得苦闷。
所以,在时间的助力下,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抹消掉原主的痕迹,逐渐释放自己真实的性情,而没有引来怀疑。
沈丹熹初时听到有人提及,说“你好像变了”之时,还会心生希冀,后来听得多了便渐渐麻木。她甚至从自己父君嘴里听到过这句话,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