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掉山顶的柿子吧

4馄饨洒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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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是因为他不太有自信表述这些事情,他少有和人交谈的机会,也不知道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不是奇怪的。一个丧失了亲人独自生活的盲人,像是被社会遥遥抛在了身后。可这些话落到李郁川耳朵里,他的同情心瞬间就像八月的钱塘江潮水一样,高卷着把理智拍到最底下,本来只是想送徐宣到地铁站,现在则是亦步亦趋地把人带回了家门口,徐宣拉着他袖子不撒手这事儿,李郁川也完全理解了,要是让他一整天一个人呆着不说一句话,还什么都看不见,李郁川早就崩溃了。

“要是不打扰的话,让我进去坐坐?我想给你涂点药,你嘴角都有点儿肿了。”李郁川站在楼道里,看有些昏暗的顶灯照在徐宣脸上,他嘴角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头发也乱了,看上去像被疯狗咬了一口而炸了毛儿白色山雀,有点儿可怜,但又很可爱。

“好。”听见这话,徐宣赶忙摸着自己的口袋找钥匙,摸索着锁孔,向右拧三下,熟练地打开了门,灯也开了,他自己没关系,但是李郁川需要。

“拖鞋在这里。”

李郁川跟着进门,看徐宣拍了拍玄关的鞋架,上面几双拖鞋,出奇地整齐。这是个老小区,外观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但内里倒是还可以,屋子里陈设简单,非常干净,客厅的窗前放着一架立式木质钢琴,用白色蕾丝盖住了一半,上面还放着节拍器,和一张相框,离得有点儿远,看不清楚照片上是谁。房子布置得很温馨,像是一家人住的地方,唯一让人感到不同的就是,桌子家具之类的地方都贴了防撞条,阳台门和窗似乎也关得死死的。

“你坐一下,我去拿水。”

李郁川刚想说不用了,但似乎回到自己家的徐宣和在外面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在外面的话,好像特别谨小慎微,在家里的徐宣,不需要盲杖,也可以自由飞快地走路,这样自然多了。李郁川拄着胳膊靠在沙发上,看徐宣打开冰箱,拿出玻璃瓶装的饮料,用粘在冰箱门上的瓶起子打开,回身走了两步,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又停在了流理台的水壶前,突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啦?”李郁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走过去看,什么都没有,只是厨房里的正常摆设而已。

“你要喝热水吗,今天好像有点儿冷。”

原来是担心自己觉得冷,这种事儿怎么用纠结这么久啊,李郁川笑着从徐宣手里接过了那瓶冒着泡儿的橙色汽水,“喝这个就行。快过来坐,我给你涂药。”

徐宣被拉到了沙发上,其实在家里,他就算看不见,也完全不会撞到任何东西,可李郁川还是那样,像在外面一样,贴心地带着他。徐宣有点庆幸李郁川不需要热水,在盲了之后,他就几乎没有自己碰过厨房里的东西,菜刀,高温炉灶和水壶,对于徐宣来说,是有些危险的。

“你别动哈,可能有点儿凉。”

徐宣听话地坐在那儿,感觉李郁川拿着什么,有液体摇晃的声音,然后如他所言,像冷冷的雾气喷在自己脸上,好像太多了些,药液像眼泪一样从下颌淌下去,疼痛的地方渐渐麻木了起来。

“哎呀,多了。”李郁川抽了张纸巾,徐宣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仰着头,任他操作,男孩脖颈拉出的曲线,此时成了药液流下的轨道,马上就要沾到衣服了,李郁川急忙去擦,那动作却好像沿着领口,由下至上地抚摸徐宣的侧颈一样,肿胀了的嘴角被药液覆盖了一层湿而凉的薄膜,他单薄的唇瓣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下,李郁川忍不住去在意,他庆幸徐宣看不见,迅速别开了眼睛,“好了,别摸这里就行。”

“谢谢。”徐宣低头,喉咙吞咽了一下,刚刚的纸巾几乎是薄若无物,徐宣可以感觉到李郁川帮他擦药抚摸自己时指尖的触碰。

“那我先走了。”

“你的伤呢,不涂药吗?”徐宣没料想李郁川会这么突然就离开,他的手向后胡乱摸着,拍到了李郁川放在沙发上的外套,蓬松又柔软。

“我回去自己涂就行,没事儿的。”

“我,我帮你吧……”

李郁川在心里叹了口气,徐宣大概是顺着说话声音找到自己所在的方向的,他看着自己,虽然并看不见,可那双潮湿明亮的眼睛,还是像极了被雨淋湿的小雀崽儿。

“那,后面,我碰不到的地方,你帮我下吧,我也是自己住,找不到人帮忙。”李郁川这话都不知道是在给徐宣听的,还是解释给自己的了。

徐宣点了点头,拿起了药瓶子,耳边是李郁川撩动衣物的声音,他伸手去碰李郁川的背,食指从腰的位置向上滑过,他看不见,不知道应该是在哪里,只能靠手去摸寻,指尖在凹凸不平的脊柱抚过,动作太轻柔了,羽毛搔过一般,李郁川是个怕痒的人,被徐宣这样碰,整个人都像含羞草那样忍不住缩了一下。

“就这里,左边一点。”大概到了撞伤的地方,李郁川提醒徐宣,对方又增加了几根手指,向自己指示的方向摸,大概是肩胛骨附近的地方,徐宣轻轻碰着,李郁川倒吸了口气,小声呻吟出来,“啊嗯…”

后背那只手的动作却突然很明显地顿了下,隔了好几秒才开口,“痛吗,是这里吗?”

“对,你喷两下就行了。”

“好。”

带着冷敷功效的气雾剂喷出,疼痛正在缓慢缓解,可刚喷了药,李郁川不能立刻把衣服盖上,会沾湿,徐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开始沉默了,耐不住性子的李郁川习惯了找话聊,“虽然今天这样,但是馄饨还是挺好吃的。”

“嗯。”

“我就说老板人特好吧,还帮咱们说话,让那个人赔打碎的碗。”

“是啊。”

怎么又开始一个字两个字的蹦了,声音也变得低沉了点儿,李郁川觉着自己是才把徐宣从壳里拽出来,他又缩回去了。难不成是又开始自责了?李郁川不想让他愧疚,又忍不住要逗他,“今天的馄饨是老板请的,那你是不是还得请我吃饭啊?”

李郁川感觉身上的药液差不多干了些,放下衣服转过身来,却见徐宣满脸通红,特别局促地并着腿坐在那儿,这是怎么了,逗得太过了?

“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没…我要请你吃饭的。”徐宣又拽住了李郁川的衣服下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准确知道李郁川的位置的。

“那你就周末给我打电话吧,什么时候都行,我双休。”

看徐宣没什么事儿了,李郁川把那瓶跌打肿痛药留了下来,穿好外套离开了徐宣的家,他叫徐宣不要送了,徐宣就真的听话地没有从沙发上起来,李郁川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礼貌,只感觉两个人更近了些,他点了支烟散着步往地铁站走,北风把寒意吹进每一缕发丝之间,李郁川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可身后那幢房子的灯,久久没有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