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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现在在这个地方落脚。”
见裴郁已经看起字条上的内容,戚洪又跟他多说了几个消息:“领头的人叫杨光,是郑家那位夫人的奶兄,其余人都以他为尊,前阵子他们已经托人来黑市办了路引,三日后就会乔装化名离开燕京。”
裴郁一一听完便收好字条起身了。
眼见裴郁要走,戚洪忽然道:“奉劝你一句,他们都是唐家的家臣,你想让他们伏法认罪可不容易,即便被抓住,无凭无据,就算官府也不可能随意定他们的罪!我劝你还是三思,免得被他们记上,把唐、郑两家都给得罪了!”
“知道了,多谢。”
裴郁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戚洪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阵子没见,少年仿佛又高了许多,他于阳光下一路往前,颀长身影犹如仙鹤一般,戚洪张口,似是想喊住他,最后却还是咬紧牙什么都没问,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他的视线。
“真是找死。”他低声暗骂,话中却有可惜,像是在可惜一个风华绝伦的少年即将陨落。
静园
马车自出了城就变得有些晃荡起来,道路难走,即便陈集赶车赶得再是稳当,云葭也觉得晕晕乎乎,很是难受,还好,出了城路上就没有多少人了,云葭便又重新把两片色彩浓重的绣帘重新卷了起来。
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看着外面的绿水青山,云葭胸腔里的那股子难受劲倒是也渐渐好了许多。
“是不是快到了?”
看着远处草庐,云葭开口问陈集。
陈集在外答是,跟云葭说:“过了那间草庐,就是老将军的庄子了。”他说完之后还跟云葭笑道,“没想到您还记得。”
云葭笑笑。
她小时候经常跟着祖母过来玩,如今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印象还是有的。云葭看着那边的草庐没说话,过了一会,马车直接停在了草庐外面,草庐古朴却也风雅,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处地方住得竟然是一位将军,又见草庐外的门匾上面写着静园两字,而透过两扇半开的木门能看见里面的羊肠小道,再往里就是真正的庄子了。
老将军的庄子背靠香山又临香河,占地虽然并不算大,风景却十分优美。
云葭记得庄子里面的一条河流直通香河,夏日还能在其中泛舟采莲,那是范老夫人当年喊人开凿出来的,和老将军不同,老夫人并不是出身武将,而是真正的名门淑女,而这处静园也是老将军特地给老夫人买下的,甚至直接用了老夫人闺名中的字称呼这个园子。
当年老夫人还在的时候,祖母经常带她过来玩。
祖母与老夫人闺中就认识,两人一个是名门闺女一个是武将之女,虽说性格截然不同,关系却一直都很好,婚后两人又都嫁给了武将,又都在燕京,也就从来没断了往来。
云葭还记得老夫人做的一手好糕点,最擅长的则是一道梅花糕。
老夫人爱风雅人也风雅,四时皆有风雅之事,就说这道梅花糕便是老夫人用当季亲自采摘的梅花制作而成,其中用的水却得是前年存下来的雪水,若无雪水,最次也得取山间的清泉,这样做出来的梅花糕方能甜而不腻,还有一点沁凉的味道,混着那梅花味道让人吃完之后便能唇齿留香。
老夫人还喜欢画画,静园之中有不少悬挂的画都是出自老夫人的手笔。
云葭幼时其实也贪玩,在家中不敢,到了老夫人这边就跟出笼的小鸟似的可劲撒野,老夫人从来不会笑话她,她会在她吃得一嘴糕点屑的时候笑着拿帕子替她擦嘴,还会在祖母笑话她的时候亲昵地抱着她说“我们囡囡哪里不乖了,我们囡囡最乖了”,她还会抱着她去泛舟采莲,再用新摘的莲蓬替她做一碗最新鲜的莲子汤,用完的莲蓬,她也不会扔,而是等她风干之后再放进房中的花瓶。
可以说云葭幼时对风雅一事的了解并非来自姜道蕴,而是被这位老夫人所影响。
可惜的是老夫人离开人世太早。
那年涠河一战死伤无数,老将军被人用长刀砍断右臂,从此再不能举起他的长刀,其子范景为救老将军出来更是身中数箭,之后两人虽然等到援军,可范小将军却不治而亡,范老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伤心过度也跟着撒手人寰。
再之后范老将军就变得孤僻起来。
他没再娶,也没再留在燕京的宅子里,而是住到了这间静园,素日不再见客,云葭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跟着祖父和阿爹过来给老将军拜过几次年,等祖父走后,阿爹又去了外面,祖母也不好经常带她过来了,平日也就只有过年过节才会让底下的人给老将军送点年礼。
不过阿爹与老将军的关系倒是一直都挺好的,怕老将军一个人在这无聊,阿爹每次回来都会过来,阿琅有时也会跟来,老将军虽然没了右臂,但他当年可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修罗神,那一手功夫即便光靠指点也能让阿琅受益匪浅了。
“姑娘,到了。”外面传来陈集的声音。
云葭回过神,她轻轻嗯了一声,便把视线从“静园”两字上收了回来,她拿起桌上的帷帽戴好之后方才掀帘走下马车,没让陈集跟着,她让人留在这处,也是为了提防有人过来。
而后云葭独自一人往里面走。
待走过一条羊肠小道便能瞧见两扇漆红大门,也能见到一些人了,他们一个个都穿着统一的护卫服饰,手中握着佩剑,如果只是为了看守,今日站在大门处的人明显算是过多了,就像是为了提防谁过来,那些护卫都显得十分小心。
冷不丁瞧见她过去,他们一个个都变得提防起来。
其中一个护卫更是横剑于身前,冲她喝道:“这里是范老将军的住处,不可扰其清净!速速退下!”
云葭不曾退下,反而继续向前走。
透过那一层薄纱,云葭明显能够感觉到那些护卫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似是没想到她的胆子那么大,那些护卫迟疑之后还是拔出了手中的剑,指着她说:“再不退下,休怪我等刀剑无眼。”
“怎么回事?”
门后忽然传来一道嘶哑的男声。
几个护卫跟他抱拳,喊了一声“韩总管”,而后与他说了这件事,那韩总管听到这话立刻半眯了眼睛,他冲云葭这边看了过来,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道“韩叔”。
韩林心下一惊。
似是想到什么,他脸色微变,不语,他快步越过众护卫走了过来,待见面前女子掀起一角薄纱让他窥见半张熟悉的面孔,朱唇烈焰、肤白赛雪,正是徐云葭,他惊得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您怎么来了?!”韩林看着云葭大惊失色。
“我来找阿爹和范爷爷吃饭呀,”云葭笑眯眯说道,“阿爹说范爷爷最近喜欢钓鱼,还想送我鱼吃,我寻思着等范爷爷把鱼送到家都要不新鲜了,正好我今日有空,不如我亲自过来吃。”她说完冲人眨了眨眼,倒有一些这个年纪女孩子的调皮了,“怎么,韩叔不欢迎吗?可我已经饿了。”
“韩叔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回去吧。”
她面露委屈。
韩林既是总管,也是范老将军的义子,平日两家往来也都是韩林与云葭交涉。
此刻听云葭这样说,韩林自然没法说什么,心里责怪诚国公编理由也不知道编好点,这不,还是让人找过来了,但也晓得眼前这位主在诚国公心里是什么地位……他心里叹一口气,先是看了一眼外面,不动声色问道:“就您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