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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个人陪着他说说话。
想明白了,再看向裴郁,徐琅眼中的那一份迷茫便悄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他作为徐家小少爷的骄傲。
徐琅素来骄傲,即便想让裴郁留下,也不可能纡尊降贵伏小做低求着人留下,他仍是像从前那样,仰着下巴看着裴郁说道:“你过来,陪我说会话。”
想到吉祥他们说的这人每天都要去西街摆摊赚钱,他又道:“不让你白陪,我给你钱,一个时辰十两银子。”
见裴郁依旧看着他不语,徐琅不禁皱眉。
难道是十两不够?好小子,写个信才赚三个铜板,跟他聊天,居然十两都不够?真够贪的!他知道现在一个普通官员的月俸多少钱吗?
不过徐琅最不在意的就是钱了,他从小到大就没为钱奔波考虑过,除了阿姐每个月给他的月钱,他爹还有他外祖母他们每年给他的零花钱就有足足一个小金库了,他继续仰着下巴看着裴郁说道:“那一百两!”
眼见裴郁还是不说话,徐琅也恼了:“姓裴的,你也太黑了,你是什么嘴巴啊,一口千金啊?陪我说个话是能为难死你还是怎么?”
裴郁这下看都没看他,直接转身走了。
“靠!”徐琅气得不行,眼见裴郁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也来了气,不聊就不聊,反正这就是个哑巴!
跟他聊天,他估计能把自己气死,小时候他就没少跟裴郁这个哑巴生气!
徐琅想到小时候跟裴郁相处的日子。
那时他觉得裴郁长得好看,跟外面卖得观音座下的娃娃一样,他向来喜欢好看的事物,也不管别人说裴郁的坏话,看到裴郁出现就喜欢屁颠屁颠跟在人身后,可裴郁从小性子就不好,不仅不爱搭理人还总是阴沉沉地看着人,吓人极了。
小徐琅在他这边吃了瘪,自然就不爱在他这边讨没趣了。
没想到这小子现在长大了还是这个人憎鬼嫌的死人脾气,活该没人要!他暗自腹诽一句后,索性双手抱胸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山间风大。
徐琅全身湿淋淋的被风一吹,就更冷了,他不由自主地抱着自己打了个冷颤,明明也已经是暖夏了,他却觉得自己杵在萧索之中。
徐琅今日受了那么多委屈,此刻不由有些悲从心来。
他抱着自己低着头,一点点蹲了下去,听着林间风声和鸟叫猿啸,徐琅内心一片荒芜,却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徐琅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裴郁一身白衣背着竹篓站在他身后。
徐琅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裴郁竟不知何时长得比他还要高了,看着挺病弱的一个人其实一点都不瘦小,他站在他面前,早晨最好的阳光都被他挡在了身后。
“聊什么?”
以后我罩着你!
徐琅没想到裴郁会留下。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裴郁,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郁低眸瞥见他眼中情绪,也未开口,他大概也能猜出徐琅其实并不是想找人说话,只是单纯地不想一个人在这种时候待着。
他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裴郁那双沉寂没有情绪的黑眸在他脸上那左右并不对称的掌印上轻轻滑过,并未多看。
自然就更加不会多问了。
他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没跟徐琅那不避讳的模样似的蹲在那块全是水迹的巨石上面,裴郁不带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站在巨石旁,甚至因为嫌弃地上的水迹,他还特地往旁边站开一些,免得上面的水流落下来溅到他的鞋子上。
这些做完之后,他才开始眺望远方。
西郊这块的风景其实挺好的,香河对面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青山,群山叠峦、延绵起伏,隔得远看不到那山上种着什么树,但远远看去一派青苍翠色,而早间的云雾还在那边缠绕着,这样望过去竟跟神仙的住处一般。
裴郁平时很少有这样空闲下来赏景的兴致,他太忙了,一天时间劈出好几半,又要做这个又要做那个,连睡觉时间都不够,哪有心思赏风景?
就像现在,他也依旧没什么赏风景的兴致。
反正所有的景致对他而言其实都是一样的,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风景也如此。
眼见徐琅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并未张口说话,裴郁也懒得先开口,闲着无事,他索性从后面的竹篓里面拿了根棕榈叶出来,这是他今天下山的时候特意割的,正好家里的那些都用完了。裴郁手巧动作又快,两只手一上一下,也没见他做什么费劲的动作,就跟最灵活的巧娘一样几个动作就能编出一个络子出来,他也是,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蚱蜢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正想随手扔进后面的竹篓,继续拿棕榈叶编东西。
但东西还没扔过去就被终于回过神的徐琅抢了过去,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手里那个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蚱蜢,然后一脸不敢相信地仰头看向裴郁,问了一句没必要的废话:“这是你编的?”
裴郁连回答的兴致都没有,看都没看徐琅,也没跟他要回东西就继续从竹篓里拿了几根棕榈叶继续编东西。
这次他打算编个难一些的东西。
越复杂越稀罕的东西,卖得价格也就越高,裴郁平时有空的时候还是会选择较难的一些,若真没时间,做点蚱蜢、蜻蜓什么的也能赚不少钱。
草编动物说难不难,只需靠一双手一把剪刀还有几根随处可见的棕榈叶就行,但说简单却也不简单,撕、缠、拉、绕、刺、折、编、扣、收边,哪一个动作都得用好力道,不能过重也不能过轻,过重容易扯坏,过轻则失了形没样子。
早知裴郁是个什么性子,见他并未开口说话回答他的问题,徐琅也不介意,拿着那只蚱蜢真心实意地感叹道:“你也太牛了,这居然也会!”
他有时候还跟个小孩似的,拿着一只小孩才喜欢玩的蚱蜢在石头上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了又抬头,本来想跟裴郁说说话,但见他聚精会神编着东西便又下意识住嘴了,他闲着无事便东看看西看看,待看到裴郁竹篓里又是草药又是编草的叶子,徐琅的眼神不由又变得复杂起来。
这人也够心酸的。
又是西街摆摊又是一大早去摘草药,空下来还得编东西去卖。明明也是公府嫡子,活得居然比他家里的下人还不如,他家小元宝活得都跟小少爷似的,忍不住拿手中的蚱蜢戳了戳裴郁的胳膊:“喂。”
他喊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