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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如此便了了,应该是再没什么后话可说了,谁知沈霁眼眶更红了,仰头看向宜德妃,咬唇道:“臣妾也是想着如今和姐姐一道协理后宫,该是同心同德为皇后娘娘分忧的,可姐姐方才那番话,实在是让臣妾心里害怕,总是担心姐姐是不是心中有怨气,骨子里看不上臣妾,会觉得臣妾分走了您的权柄。”
“臣妾身如蒲柳,在这宫中唯一的依靠就是陛下,虽说服侍陛下是妃子本分,可便是这份本分,也是陛下选择要不要,而不是臣妾给不给。姐姐身在宫中多年,应该比臣妾更懂得这些,也更明白勾心斗角的危害,只会麻烦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是吗?”
这番话可太严重了,宜德妃便是再淡定也坐不住了,脸色微变,忙起身扶起沈霁:“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原本也是想着安抚你,怕你多心才说的,并非是如你所言对你不满。再说了,什么权柄不权柄的,所谓协理后宫之权也只是为皇后娘娘分忧而已,难不成还真能用这份辛苦为自己谋好处吗?妹妹还是快些起来,莫要胡思乱想了。”
沈霁楚楚可怜地看着宜德妃,缓缓站起身子来:“若是姐姐真的这么想便是最好了。”
她捻帕擦泪,泛红的眼眶瞧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宜德妃笑着收回手,转而就看到皇后娘娘眼中沉静却又带着无奈的神色。
但这场闹剧只到这里,在座的三人都是聪明人,知道点到为止,再闹下去说得太直白,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是仅次于皇后的新晋权妃,另一个则是陛下最宠爱的嫔妃。真的因为区区口角之争闹起来,不仅不像话,更容易使后宫不宁,让陛下和太后烦心。
三人默契地住了口,仿佛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虽暗地里心思未必如何,可还是说说笑笑的,表面上一派和谐。
身后坐着看书的班玉雅一直不曾插/嘴,只默默地看着她们,一是因为她身份低微,没有资格插话,二也是因为她相信姐姐应付的来,多说多错,反而暴露了自己。
但这一次,的确叫她对宜德妃更加警惕了。
林贵嫔还未倒台时,宜德妃曾数次向姐姐示好,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人也一贯是沉稳温和的。虽然她和姐姐从未信过,心底总是留着几分警惕,但到底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也算相安无事。
可今时不同往日,人在不同的位置上,心境总是不同的。
今日的宜妃虽然仍是言语温和,一如往昔那般,但在班玉雅的眼里,她却更像是一条褪去无害表象的,包藏着毒牙的毒蛇。
暗中窥伺着,试探着,悄无声息地将毒液洒在看不见的地方。
经过一段插曲后,宫务的教□□算是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了。
掩去各自心思的三人语气温和地说说笑笑,谁也不和谁红脸,你帮我我问你,一言一语的,若不是身在后宫里,乍一看还真像是几个世家贵族的闺秀们在一道看书闲聊一般。
皇后娘娘讲了许久六局二十四司之事,口干舌燥,就叫云岚去换茶过来,正好她们也能稍微歇一歇,缓缓精神。
在宫里,皇后虽算不上得宠,可陛下十分敬重,凤仪宫里一应用度和太后都是最好的,云岚眼明心细,一早就在耳房备好了水,随时都可以奉茶,片刻后,四杯温度适宜的庐山云雾便一一奉上。
庐山云雾是贡茶里最名贵的几个品种之一,不光茶叶的样子和模样秀丽好看,香气持久,味道也醇厚甘甜,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宜德妃虽然从前也是妃位,可她一直屈居人下,被林氏死死压着,其实也没用过什么好东西,大多只在长信宫见过罢了,时过境迁,她如今坐上了曾经林氏的位置,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唏嘘得意。
她掀起瓷盖,缓缓剐蹭杯壁,一股清香顿时四溢,弥漫在鼻腔,宜德妃心中满足,轻笑道:“庐山云雾可真是好茶。”
“还记得,当初的林贵嫔是最喜欢庐山云雾的,如今她开罪于陛下,恐怕是喝不到了。”
说罢,宜德妃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说道:“臣妾不该提起林贵嫔的,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并不在意这些,轻抿了一口,温声道:“无碍,你从前常常和林贵嫔来往,了解她的喜好也是人之常情。林贵嫔虽然御前失仪犯下大错,可她毕竟还是陛下的妃嫔,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沈霁不想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太多林贵嫔的事,毕竟她从前对娘娘屡屡不敬,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便垂眸喝茶,淡淡道:“也难怪德妃姐姐出此感慨,林贵嫔才被陛下禁足那段日子日日哭闹,听闻德妃姐姐去后就好多了,可见还是姐姐说的话管用,劝得住林贵嫔。”
林贵嫔再怎么说也是失了陛下欢心的人,这时候表现的和她亲近百害而无一利。宜德妃一时得意说错了话,立刻就被沈霁的话噎了一下,这个话题不宜继续下去,便嘴唇紧抿,不再说话。
谁知一直坐在旁边不曾说过话,几乎要被众人遗忘了的班玉雅突然抬起了头,问道:“说起林贵嫔,妾身心中倒是一直有个疑问。”
“当初林贵嫔因为安贵人之死被陛下处罚禁足,虽她不服气日日咒骂,也常常以泪洗面,可那时候似乎并无疯象,不过数十日的功夫,怎么就做出那样不理智的事了呢?”
她的视线落到宜德妃身上,天真地问道:“宜德妃娘娘现在还同林贵嫔亲近,想来是关系亲近的缘故,娘娘可知道些什么?”
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夷宝林怎么会突然问起来?
提起那段时间,宜德妃立刻就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自从问出那句话后,班玉雅就一直盯着宜德妃看, 想从她面上看出什么端倪, 可那一刹那的变化还是快得仿佛只是玉雅的错觉一般。
宜德妃转过头来看着班玉雅, 温柔的好似刚刚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嗯?你说什么?”
班玉雅知道不宜打草惊蛇, 怯怯地收回视线,细白的手指紧紧捏住杯柄, 低头说:“妾身一时最嘴快, 还请娘娘别往心里去。”
“只是……只是……”
她有些畏惧地抬起头:“只是宫里好些人谈论起,都觉得林贵嫔娘娘……病得突然。”
宜德妃笑意未改,却牢牢盯着夷宝林:“林贵嫔谋害安贵人犯下大错, 被陛下禁足,此后又御前失仪, 失了陛下欢心。她从前性子骄傲, 一直备受陛下宠爱, 连环打击下一时崩溃,情绪不稳也是有的。若说病了, 自然, 心病也是病。”
“虽说本宫从前多和林贵嫔来往, 可她长久禁足,其实也许久不曾和本宫见面了。不知夷宝林,是在怀疑什么呢?”
班玉雅有些畏惧地低下头, 自知说错了话:“娘娘莫怪,只是妾身总是听说旁人提起此事,次数多了心里难免留了疑虑, 今日见到德妃娘娘,又知道你们多年交好常常来往,这才脱口而出,并非有意冒犯。”
沈霁若有所思地看着宜德妃和玉雅,倏而展颜一笑:“德妃姐姐莫怪,玉雅和臣妾都是出自灵州又关系要好,一贯看作是妹妹看待的。她呀,自小性子怯弱安静,也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一时想到什么就说了,无意冒犯姐姐,德妃姐姐可别多心了。等回去以后,臣妾定会好好劝劝夷宝林,让她日后谨言慎行的。”
说得轻轻松松,表面是在为夷宝林开脱,可越是这么说,却越显得宜德妃十分紧张在意,心虚似的。
她笑意未达眼底,端起茶抿了一口:“都是自家姐妹闲谈,本宫并未不悦,两位妹妹不必紧张。”
茶也喝了,话也说了,还是要继续研习宫务才是。好在此后再也没发生什么插曲,一直看簿子到临近午膳时分。宜德妃和沈霁都有亲生的皇子要抚养,不便留在凤仪宫用膳,夷宝林就也顺势要回宫去,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皇后便让自己的掌事宫女云岚亲自送她们三人出了凤仪宫。
沈霁带着玉雅一道先回了渡玉轩,宜德妃则坐在步辇上,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从宫道上离开。
等一个人都看不见的时候,宜德妃脸上的温柔笑意才渐渐敛去。
“回碧霄宫。”
一路上,宜德妃都十分沉默,冷淡地眼神定定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文纾猜测娘娘担心的应当是夷宝林问起来的那件事,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才低声道:“娘娘,您可是在担心夷宝林所问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