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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定定地看着她,循循善诱着:“想必是为林氏和您来求情的。只是可惜,陛下还生着您的气,太后也不会拂了陛下的意思。”
她语气十分惋惜,满是替林贵嫔不值:“若您和陛下不曾生了嫌隙,如从前般恩爱得宠,如今又岂会有这样多的祸事……我还记得,从前不管您做了什么陛下都会纵着。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若是没有玉嫔,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臣妾跟在您身旁,也面上有光。若是没有玉嫔,林夫人何至于方寸大乱,入宫被太后训斥一番。”
林贵嫔怔怔抬起头,眼底的枯寂渐渐被不甘和愤怒取代,再度染上疯癫的样子,连嗓音都在颤抖:“玉嫔……是啊……不都是这个贱人吗……?“
见林贵嫔原本还算清明的神色逐渐变得疯狂又浑浊, 宜妃的面上不着痕迹地带上一抹笑。
她语气仍然温和又惋惜,往这把即将点燃的柴堆里又添了一把火:“是啊,若非是玉嫔抢走了陛下所有的宠爱, 又事事和您作对,您又如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宜妃站起身看着长信宫偌大的院落,金灿灿的日光直面铺在她身上。她面朝日光, 背对着林贵嫔,自身后投射出一片漆黑浓郁的阴影, 如一片浓墨, 将林贵嫔整个包裹了进去。
“想当初, 这长信宫是多么奢华美丽,除了太后的长寿宫,整个后宫都很难再找到如长信宫一般华丽气派的殿宇,那时候人来人往,前来巴结娘娘的人几乎要将门槛都踏破。”
宜妃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的, 仿佛是在回忆给自己听, 又像是再说给林贵妃听:“如今才短短数日, 就变得如此荒凉, 实在令人扼腕。”
晌久,她缓缓转过头来:“长信宫,也许久没有听到长乐的笑声了。”
“长乐……”林贵嫔默默念着长乐的名字, 癫狂又愤怒的眼神很快便多了几分哀伤。
她的坐姿并未更改, 仍然挺直着脊背, 倔强不服输的高昂着头,可眼泪蓄满眼眶的时候,眼底的哀伤却再度变为了愤怒,手中紧紧攥紧了袖角。
宜妃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心中却有两分快活。
看林贵嫔这幅模样,她就知道,她成功了。
林氏在外头闹,林贵嫔在宫里闹,她多刺激刺激,何愁林氏不倒。
只要哥哥能在这个节骨眼抽身出来,再立个大功,宋氏就站稳脚跟了,宋氏安稳,她在宫里才能够真正的抬起头来,等她有了地位,戎儿也会得到陛下的重视,成为受宠的皇子。
这一步步的,都要慢慢来。
至于玉嫔,虽两人不热络,但其实她们本没有什么仇怨。不论是好是坏,一切的连结都因林氏而起。
她如此聪慧的一个人,就算利用利用也不打紧,十有八九着不了林氏那个蠢货的道。
和玉嫔之间,且往后看呢。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宜妃一直没再说话,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林贵嫔的情绪渐渐升至顶峰,才柔声道:“您也别太心急了,眼下虽然事态不好,可好歹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糟糕透顶。林氏在宫外的事您不必忧心,若是陛下真的怒到极点,也不会让我来劝您了,可见家丑虽坏,多少还是留着林氏的情面的。”
“您眼下最该做的,反而是韬光养晦,安分守己,莫要冲动行事再添麻烦,待林氏的风头过去了,也就罢了,”宜妃字字恳切,仿佛都在为林贵嫔考虑似的,“最重要的,是事情平息后从根源解决问题。”
说罢,宜妃轻轻摸上林贵嫔的手,温声道:“臣妾从府上时就一直跟在您身边,从前见过多少风光,如今臣妾也相信,您失去的一切,最终都会回来的。”
林贵嫔怔怔地看向宜妃,耳边却似乎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一般,回荡的全是各种各样的人传来的大大小小的声音。
片刻后,柊梅提着一个小食盒进来,看见宜妃,愣了好一会儿:“奴婢给宜妃娘娘请安。”
宜妃温声道:“本宫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向娘娘说林氏今日之事,娘娘此时心中有些难受,本宫已经宽慰过了。”
“如今娘娘身边只有你最亲近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娘娘,千万不要让娘娘在这个节骨眼冲动行事,等事情过去了,冷静下来,再考虑旁的。”
柊梅知道宜妃一直是娘娘的智囊,也跟在娘娘身边多年,可她知道娘娘自始至终待宜妃实在说不上好,可她从没想过,如今娘娘落魄了,能够真心实意为娘娘考虑的人,竟然还是宜妃。
她十分感动,当下便提着食盒福了福身:“奴婢都明白,奴婢定会照顾好娘娘的。”
“你能明白就好,”宜妃露出欣慰的笑意,轻声道,“娘娘如今尚在禁足,本宫虽是奉了懿旨也不便久留,这就要走了。”
“照顾好娘娘。”
宜妃带着文纾起身离开,迈出殿门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林贵嫔。
宫里太多女人就像四时之花一样,开时轰轰烈烈,妍丽无双,可太过明艳的总是不长久。
就如林贵嫔一般,再高贵的出身,再情深义重的情分,昙花一现就会衰败。
唯有耐得住性子,受得住寂寞之人,才能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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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月朗星稀。
渡玉轩侧殿仍跳跃着昏暗的烛火,等子昭睡下后,沈霁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示意乳母照看好他,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二月中旬春正好,渡玉轩院子内的奇珍异草开了不少,微冷的晚风徐徐吹过,卷着幽幽的香。
沈霁坐在软塌上,支颐靠在半开的窗边吹冷风,心里头纷杂的思绪在人安静下来的时候齐齐上涌。
林氏出事,皇后娘娘要抬举宜妃,宜妃今日又去了林贵妃处,这些事尚且有迹可循,可她和陛下之间的事,却是无迹可寻的。
从白天到晚上这么久的时间,她一直反反复复在想,为什么。
就算是心动,就算是爱,也总得有个原因。
她总得知道陛下喜欢她什么,她才能对症下药。
可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她不同的,又会为了什么而心动,她竟然浑然不知。
沈霁觉得自己很荒唐。
一个从阴沟里摸爬滚打上来的人,一个从一开始就献媚使计得宠的女人,居然只知逢场作戏那些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招数,对正儿八经的情爱迟钝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