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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年的夜晚,这次的地点是薛景屹的家。
俩人刚踏进电梯,裴晚曦就被薛景屹压在墙角,扑面而来是他身上香味和t温。
男人的唇摩得她的耳朵发痒,裴晚曦忍不住笑,手搭上他的腰间,视线穿过他的肩膀,落在对面的监视器上。
「你不怕真人直播?」裴晚曦笑。
「顾不了那麽多,我吃六年素了。」语气带着闷笑,薛景屹说完,再度吻住她的唇。
裴晚曦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在与他的亲热。
或许就该这样,她想。
让一切过去,接受新的事物。
「叮——」
电梯门打开,他们缠绵着走出电梯、打开门、踢走鞋、脱掉外套??
裴晚曦呼x1渐促,脸颊泛起cha0红,被男人托着後脑勺放在沙发上。
薛景屹并未开灯,裴晚曦在黑暗中看见水晶吊灯轻轻碰撞,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声响,映着微弱的光。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他下一个吻。
——老师。
心一跳,裴晚曦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薛景屹红红的耳根。
有难以言喻的痛楚自x口扩散开来,裴晚曦倒ch0u口气,抬手r0u上他的耳朵,彷佛这样能让她好受些。
翻身将男人压在身下,她脱去内衣,卸下长发,倾身凑近他的唇。
——老师。
沙哑的声音再度浮现,裴晚曦眉心紧皱,发誓她再也不会退缩,也绝不会再妥协。
作对似的,她更热情地吻住薛景屹,细细含着男人的唇瓣和舌尖,温柔又缠绵。
内心却如打仗一般,坚决且顽强。
「叮铃铃——」
忽然,黑暗中发出与暧昧无关的声响。
身下搂着她的男人一顿,喘着气,用那双染着情慾的眸子看着她,「你的手机??」
气息同样凌乱,裴晚曦用余光瞟向桌上的包,迟疑几许,推开了薛景屹。
那个瞬间,裴晚曦发现,她竟隐然松了口气。
凌晨两点,裴晚曦被薛景屹送到楼下,总算结束刚才的一系列事情。
稍早她接起的电话是来自警局,说她的公寓进贼了。
站在公寓门前,裴晚曦看着脸se明显不好的薛景屹,努力憋笑。
男人虽生气被人打断,但也因是正经事找上门,不好发脾气,耐着x子陪她到警局办完手续。
裴晚曦开了门,见薛景屹作势要陪她进屋,赶紧拦住他,语带撒娇,「我累了,想一回去就倒在床上睡一觉。」
「那正好,我陪你。」
有他陪她还睡什麽,裴晚曦只好努努嘴,拉了拉他的袖口,「我明天要上课,求求你啦——」
她拉长尾音说,踮起脚,亲了下他的脸颊。
被她这麽c作即刻败下阵,薛景屹笑着看她,再说几句便离开了。
裴晚曦进屋後洗漱完,确定好明天的教材,已是凌晨三点。
jg疲力竭地躺shang,她阖上眼,准备入睡。
突然,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神经被刺激,裴晚曦猛地睁开眼。
??难不成贼没走,还在她的房里?
後背冒出冷汗,她僵在床上,开始懊悔一小时前怎麽没让薛景屹进屋。
同时,有道沙哑的低喃,从床底下冒出。
紧接着,一个男人从她的床下爬了出来。
裴晚曦憋着呼x1,手指攥紧被子,心跳快得要撞出喉头。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这男人大概是个变态,应该会将她先j後杀,也可能会用麻绳捆住她,然後勒索撕票。
反正无论何者,她明天一定会上新闻头条。
但她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竟是这样。
那自床底爬出的男人站在床尾,背对着她,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有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裴晚曦眯起眼,藉窗外的月光,依稀看见他後背长且狰狞的刀伤,大片鲜血从伤口涌出,在光影下闪烁。
裴晚曦心头颤了颤。
男人身形高大,还很清瘦,她总觉有些熟悉。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裴晚曦捏紧棉被,居然开口唤了他一声:「??先生?」
话音落下,卧室寂静几秒,男人似乎终於发现身後有人,转身要看她,却在下一秒——
「咚!」
男人忽然失控,倒在她的床上。
沉重的身躯压在身上,裴晚曦瞪大双眼,只见男人皱起眉,发出细碎的声音。
虽依旧大气不敢出,可见他貌似受了重伤,应该无力对她做出攻击,裴晚曦松了半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想从他身下爬出,可同时,男人睁开眼。
那双深沉如渊的眸子倒映出她的面容。
裴晚曦呆住。
下一秒,男人皱起眉,瞬间红了眼睛,身t发起明显的颤。
月光洒在俩人身上,黑暗之中,他嘴里的呢喃逐渐明亮。
裴晚曦与他四目相对着,心脏再度猛烈跳动起来。
大脑嗡嗡嗡的,她唇瓣微张,呼x1颤抖。
她看见有泪水自男人的眼眶流下,而後,他翕动唇瓣,让她无b熟悉的沙哑声线,穿越一个又一个梦境,清晰地掷入她耳里——
「老师。」
身为一位教育界初学者,裴晚曦抵达孟乘渊家後,不禁有些紧张。
她是初次去学生家里,为表善意,她还特地买了一篮土j蛋。
虽早知孟乘渊家在低收入户集中区,可到达现场後,当裴晚曦亲眼目睹四周掉漆发霉的墙面和贴在上头一张张来路不明的广告时,才真正意识到他的生活环境很不好。
脑海浮现这孩子安静沉着的脸庞,她抿了抿唇,有些心疼。
裴晚曦深x1口气,敲了敲眼前的大门。
几秒後,铁门发出刺耳的哀嚎,门开了,露出一张小孩好看的脸。
「老师?」
孟乘渊今天没穿校服,看起来b在学校时乾净些。
墨se的碎发垂在他额前,微微掩住眉毛,他的眉毛有些细,眉头是浓墨的头笔,眉尾则随着墨水减少而逐渐变淡,替他衬出清秀中隐隐带有妖冶的气质——当然,前提是忽视他整张脸的冷酷。
「我怕找不到路,提早来了。」裴晚曦笑咪咪地提了提手上的篮子,想藉由扯谎让她显得十分用心,「这是我昨天从乡下那边拿的土j蛋,b一般的j蛋还要好,我知道你爸爸身t不好,得多补补。」
这小孩听完一愣,眉头揪起,向着她的眼神多了明显的感动。
这下倒好,裴晚曦被他的反应ga0得内疚起来,赶紧低头,将一篮j蛋塞进孟乘渊手里。
一瞬间,少年凉且带茧的掌心擦过她的,有些痒。
孟乘渊家的客厅与外面楼梯间的晦暗迥然不同,很明亮,说不上乾净得有清香,但绝对不归类於混乱。
那麽他在学校时,身上那gu酸味是从何而来的?
裴晚曦纳闷地想,视线移到孟乘渊身上。
似乎没被人这麽看过,被裴晚曦盯久了,孟乘渊腼腆地垂下头,红了脸,连耳尖也抑制不住地发红,像个误入人间的小jg灵。
「老、老师。」他有些结巴。
裴晚曦ch0u出神,赶紧收回目光,「没,我就是突然看走神了哈哈??对了,你爸爸呢?」
「他??」孟乘渊用余光看向後头的卧室,「他在里面。」
不知为何,提起父亲,孟乘渊的神se有些不自然,裴晚曦更好奇了。
她敛起神se,跟着孟乘渊去了卧房。
房门敞开的瞬间,一gu浓浓的酒臭味扑面而来,裴晚曦皱起眉,努力压下作呕的恶心感。
床上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灰set恤和短k,领口明显发h,是那种被w渍浸透後洗不乾净的hse。
裴晚曦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突然发出巨大的呕声,像要将胃里的东西连带喉咙一块吐出来似的。
她皱起眉,孟乘渊却像什麽也没听见般,扭头看向她,眨了眨眼,似乎想从她眼底看出什麽。
见孟父的动静愈发猛烈,裴晚曦有些担心,看向孟乘渊的同时往前走了几步,「那、那个,你不去帮他吗?」
「他吐完就好了。」孟乘渊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别过去,会弄脏你。」
裴晚曦没管那麽多,只惦念着学生家长此刻很不舒服,直接走去坐到床边,抬手想拍拍男人的背——
「你别动!」
後头突然传来着急的男声,裴晚曦再反应上来,孟乘渊已经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走,而与此同时,床上的男人嘴里发出一串粗话,挥起垂在床沿的胳膊——
男人手里的酒瓶碎片划过少年的脸颊,在白皙的肌肤剜出一道裂痕,渗出的鲜血瞬间滑到下巴,滴在地板上。
裴晚曦瞪大双眼,愣在原地。
看了看唏哩糊地骂着粗口的男人,再看向一言不发的孟乘渊,她呆了好久,震惊地张唇:「这、你??」
相b她的讶异,孟乘渊却异常平静,只是抬手擦了擦脸颊不断流出的血,坐到她刚坐的位置上,垂下眸。
「我来就可以了,老师。」
裴晚曦右手悬在空中,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而孟乘渊替男人擦拭没多久,孟父又一阵反胃,吐了一滩h水,直接淌在他的衣服上。
裴晚曦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幕,孟乘渊却毫不在意,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态,连脸上流出的血都没再擦。
心中五味杂陈,裴晚曦揪起眉。
她在代班第一天就看完班级的学生资料,大致了解孟乘渊是单亲家庭,父亲因工作受伤一直待在家里养伤,但她没想到真实情况会是这样。
她觉得他可怜,但明白这岁数的男孩子大都要面子,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场面有一瞬间的静止,裴晚曦认为得先找话题把这事给过出去,於是抿了抿嘴,「孟乘渊,你吃饭没有啊?」
少年应该一上午都在照顾酒醉的父亲,没有时间吃早饭。
而且以她的观察来看,孟乘渊每次都是最晚到校的,也从未见过他带早餐,身上唯一的食味只有他父亲的酒气。
他应该很久没吃早餐了。
孟乘渊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垂下头扳起手指。
他一定没吃,又不好意思说。
裴晚曦定下结论,装模作样地往客厅瞟了眼,然後朝他笑,「我早上太赶了,没来得及吃早餐??老师能吃一个你的土j蛋吗?」
裴晚曦觉得,孟乘渊真的是一个很乖的男孩子。
撇除第一眼的冷漠,她和他相处下来,感受不到半分冷酷,只觉得他外冷内热、单纯腼腆。
现在也不例外。
这小孩一听她没吃饭,先是怔了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裴晚曦跟着他走出卧室,见孟乘渊提起那篮土j蛋要往厨房走,她一愣,赶紧叫住他,「哎,孟乘渊,你等一下!」
被她叫住,孟乘渊疑惑地扭头。
裴晚曦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脸颊还冒着血珠的伤口,明明剜得挺深的,少年看着她的目光却满是不解,彷佛没有知觉一般。
「先处理伤口吧?你家有医药箱吗?」
孟乘渊愣了下,似乎才意识到脸上的伤,想了想,「没有。」
他说完,抬手随意地擦去了血。
「你、你别乱碰,这样会感染的。」瞧他毫不在意的模样,裴晚曦无奈又着急,「你这孩子怎麽那麽不珍惜自己的身t啊??」
她低头,在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张ok蹦。
幸好因为常穿高跟鞋,她有随身携带ok蹦贴後脚跟的习惯。
见nv人凑近他,踮起脚尖要触碰他的脸颊,孟乘渊下意识後退,「老、老师。」
哪还顾得上他的害羞,裴晚曦抓住少年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绷带贴上他的右脸。
孟乘渊低头看她,nv人的长睫毛轻轻扑动,涂了唇蜜的嘴水亮红润,散发着发香的波浪卷发差一公分,就要沾上他浸了hui物的x口。
少年怔住,心跳还来不及加快,那只缀着樱桃的小手便离开了自己。
nv人抬眼看他,眉头微拧,「你这伤口挺深的,我只有ok蹦,就先暂时顶用一下吧。」
「以後记得要在家里备药箱,知道吗?」
裴晚曦担忧地说,而这小孩不知为何看了她很久,然後也没回应,垂下头,顶着烧灼的脸蛋走向厨房。
二十分钟後,孟乘渊换了一件衣服,是校服,是学校里裴晚曦看见微微泛灰的那件。
裴晚曦和他对坐在矮小的板凳上,中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桌子,上面是一碗面,面上放着一颗蛋,还有一根火腿肠。
「我不知道老师吃不吃辣,就放了一点。」
孟乘渊说,声音很低沉,头垂着,裴晚曦发现他对她似乎一直是这麽说话的,也不知是为何。
「没事,倒是你,弄好多。」身子微倾,裴晚曦笑看着他,「我看起来要吃很多吗?」
孟乘渊耳根一红,有些慌张,「没、没有,我只是??只是??」
少年说不出个所以然,脸颊更红了,像是一只手足无措的小兔子。
「你别急。」
裴晚曦起身,到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再走来坐回他面前。
「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她将碗筷放在孟乘渊面前,夹了一大勺面过去,再将蛋和火腿肠各分了一半给他。
抬眼看向他,裴晚曦莞尔,「帮我吃一点。」
低头看着面前装满面条的碗,孟乘渊愣了会儿,抬头看向她。
瞧这孩子呆滞的表情,裴晚曦觉得可ai,没忍住伸手r0u了r0u他的头,少年的头发多而软,像棉花糖。
「你是个高中生了,正在长身t,男孩子,就要多吃点饭,知道吗?」
孟乘渊没说话,盯着她又看了很久,才眨了眨眼,眸子的冰山融尽,转而成了星星。
裴晚曦觉得她这次家访很失败,因为孟乘渊的父亲全程就没清醒过,仅有在最後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裴晚曦疑惑地看向孟乘渊,他的脸se很冷淡,「那是我妈。」
喔,这男人喝醉就开始想老婆了。
那孟乘渊呢?
裴晚曦记得陈老师和她说过,孟乘渊的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
剩下这七年,他都是和父亲相依为命。
而孟父不仅半身瘫痪还酗酒成瘾,孟乘渊是半工半读,加上社会救济才成长至今。
这样的不容易,在校园中却成了同龄人的笑柄、歧视他的原因。
想到这,裴晚曦又心疼了。
要是多一份勇气,她一定会抓住这个少年的手,一脸英勇地说:「孟乘渊,不要怕,我来照顾你!」
但她还是很懦弱的,这份责任她还担不起。
她只是个卑微的高中老师——不,她现在还不算老师,只是个硕班毕业的实习老师。
「今天打扰了。」
吃完面,裴晚曦和孟乘渊聊了聊学习,决定打道回府。
孟乘渊站在门口,难得温和地对她弯起唇。
少年皮肤白,眼神自带疏离,要是不笑,整个人便冷若寒霜,可一旦笑了,眉目舒展开来,清俊的面庞便烘出玉石般的温泽。
裴晚曦仰头看他,觉得这孩子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是我的错,没有看住我爸爸,让他偷喝了酒。」孟乘渊垂下头,语带歉疚,「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你的工作有影响??」
「没事没事,这也算是家访嘛。」没想到他还记挂着她随口扯的谎,裴晚曦赶紧笑了笑,「那我走罗!」
走?她想得倒是容易。
裴晚曦刚扭头,外头的地板因水管老旧破损,积了一大滩水,她才踩上,高跟鞋就一打滑——
摔了个狗吃屎。
现在是晚上六点,按理说,裴晚曦应该在家里打家访报告才对。
想起堆积如山的未批改考卷,以及後天要准备的教材,裴晚曦郁闷地叹了口气。
「怎麽了?」
身下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
下巴搁在孟乘渊的肩上,裴晚曦忽然想起少年现在十七岁,正值变声期。
於是,她不自觉地靠近他,搂了搂他的脖子,「小朋友,你以後可不要扯着嗓子说话了啊,这样对你以後的嗓子不好。」
背着她的孟乘渊不语,裴晚曦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直到她觉得有些尴尬时,孟乘渊才默默地嗯了声。
真是个小木头。
裴晚曦想着,晃了晃她的右脚。
她的脚腕已经全然红肿起来,是刚才那一摔造成的。
她扭伤脚,鞋也断了跟,没法回去,孟乘渊再不愿意,也只好背着她去坐车。
看着少年涨红的耳尖,裴晚曦竟有些想笑。
天se已暗,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将她和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裴晚曦看着地上的黑影,努力想用脚尖触碰孟乘渊的影子,可他总要和她的脚尖错过。
「小朋友。」
「嗯?」
孟乘渊回应的瞬间,裴晚曦猛然意识到——她g嘛用脚尖碰他的影子?
这样似乎,超过师生之间该有的距离。
裴晚曦有些懊恼,收回伸得老远的脚,胡乱地找了句话,「谢谢啊。」
「啊?」
这小孩怎麽总一愣一愣的,裴晚曦有些头大,「嗯??谢谢你今天煮的面。」
语落,耳边传来隐约的低笑声。
「那也谢谢老师的土j蛋。」
「哈哈说什麽啊,我是你老师,对你好是应该的,倒是??」裴晚曦顿了下,凑近他的脖子,「我今天吃得有点多,会不会很重?」
孟乘渊沉默片晌,随後,托着她大腿的手紧了紧,「不重,老师扭到脚了,我背你就好。」
裴晚曦弯唇,笑着喔了声。
夜风徐徐吹来,身上的nv人又开始不自觉地晃脚。
一手拎着双高跟鞋,孟乘渊低头,看向地上的黑影。
忽而,一只白皙的、缀着紫se指甲油的小脚落入眼中。
少年喉咙一紧,抿了抿唇。
突然想吃葡萄。
「停!」
裴晚曦发誓,她从未想过这麽狗血的事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搂着孟乘渊的脖子抬头,皱起眉,只见街区拐角的甜点店外,两个熟悉的身影紧贴在一起,笑得露牙不露眼。
「怎麽了,老师?」孟乘渊早听话地煞住脚步,疑惑地问。
怎麽了?
她的男朋友和她硕班闺蜜正牵着手约会呢!
「该si的??」裴晚曦咬牙,用拳头捶了下身下的少年,害得孟乘渊肩膀一抖,倒x1了口凉气。
见孟乘渊僵住身,裴晚曦瞬间意识到她的失控,有些尴尬,「对、对不起。」
可奇怪的,第一反应虽是生气,但目睹她交往一年的男朋友牵着她闺蜜的手,裴晚曦倒是没有一点难过。
或许,当初在裴华信的牵线下与他开始交往,她就并未投入真心。
裴晚曦还思考着,孟乘渊似乎看出她和前面俩人的关系匪浅,於是开口:「老师,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不用了,你背我去坐车吧,麻烦你了。」她才不愿在学生面前谈分手,简直太狼狈了。
「老师打算忍下去吗?」出乎意料的,平时什麽都不关心的孟乘渊,竟说了这麽一句。
「你这小孩,懂这些吗?」裴晚曦觉得好笑,看向少年的後脑勺,不知为何,心底突然莫名很舒畅。
就像躺进一片棉花地,软绒绒的,又像跳进汪洋里,随波浪悠哉地载浮载沉。
nv人又晃了晃腿,紫se的脚指甲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像是刚洗净後晶莹的葡萄。
孟乘渊没再回话,烫红了耳朵,加快步伐。
「喂?哲浩吗?」
「是我,我有事要通知你。」
「我们分手吧。」
「没开玩笑,我看见你和玫瑰在一起了。」
裴晚曦觉得她一定是世界上分手第一爽快的人,快刀斩乱麻,半点不留情。
男人一周来不断打电话和传讯息过来示好,裴晚曦果断地把他封锁了。
翌日下班前,她收到一束花,是她喜欢的红玫瑰,但又让她想起她的朋友玫瑰。
於是,裴晚曦第三次手起刀落,将那束玫瑰丢进垃圾桶,然後继续写题。
这套题是学生们的段考题,下周就要考试了,她打算今天加班出完,也好帮孩子们复习重点。
抬头望向窗外,裴晚曦今天没瞧见孟乘渊的影子,倒有些不习惯。
家访那天以後,也不知为何,孟乘渊放学时从原先的拖拖拉拉变成第一个出教室的人,然後路过她的办公室。
不管他跑多快,总能在她的窗口前煞住脚,对上她的目光。
少年耳尖红红的,内双的眸子灌满温柔,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稚气,腼腆又可ai。
他会先害羞地低下眸,再用略微低哑的声嗓喊她:「老师。」
裴晚曦又望了望窗口,仍不见孟乘渊。
她失望地咬了咬笔杆,拉开ch0u屉,里头有一盒喜糖,粉se的纸盒印着一只小兔子,是今天办公室有老师结婚分送的。
喜糖是新人送给别人的祝福。
裴晚曦觉得她的日子足够好,想把它送给小朋友,希望他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心想事成、日日都好。
把喜糖放进口袋,裴晚曦叹了口气,「下次吧。」
时钟的长针兜了三圈,直到天se暗下,裴晚曦终於写完试题。
上完厕所,她回来要拿包离开,却看见一个黑影在走廊跑远。
裴晚曦一愣,快步走进办公室,发现原先整齐叠好的题纸已凌乱不堪。
有人进来偷了题?
连诧异都来不及,裴晚曦立刻转身出门,朝那人跑远的方向追去。
她望了眼楼梯间,发现那人正在下三楼,赶紧用职员证进了电梯。
岂料,她按完按钮,电梯门关上,电梯灯却闪了两下,而後——
「哐!」
本该平缓下降的电梯忽然一震,剧烈的动荡让裴晚曦差点没摔倒。
待电梯停下,裴晚曦大脑空白两秒,扶着把手看向黑屏的楼层显示板,诧异地瞪大双眼。
故障了?
??
今日放学,孟乘渊照这周以来一样,很快出了教室,然後绕一大截路,来到二年级的导师办公室。
他捏了捏手里的三颗巧克力。
上周末英文老师结婚,今天给班上同学一人发了三颗喜糖。
他想把这三颗糖给她。
不知为何,少年有些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脑中浮现nv人惊喜的样子——她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时双眼会微微弯起、映着闪烁的水光,像是一对发光的小月亮。
那样子一定很可ai。
「裴老师,你的花!」
整个学校只有一个裴老师。
在裴晚曦出来的那一刻,孟乘渊躲进了走廊的拐角。
她今天穿了白粉相间的小洋裙,很衬她的肤se,虽然她穿什麽颜se都适合。
她疑惑地皱起眉,接过那一大束玫瑰花——是他要努力打工很久,才能买到的玫瑰花。
眼底的光暗了下去,少年手垂下攥着糖的手。
然後,他转过身,走回那条还未遇见她时走的路,黑se的影子在夕yan下被拉长,很长。
「喂!下周考试,你们打算怎麽办?」
走在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一道声却飘来。
孟乘渊很熟悉,那是之前把他拉到厕所打的男生,校董的独生子。
「我啊,今天晚上有兄弟要去办公室偷题。」
「靠,厉害啊,不过今天你们班导不是留在办公室吗?」
孟乘渊一愣,停下脚步。
「啧,她就一娘们,顺便还能报仇,不过就是一个代课的实习生还敢罚我。」
「你不怕??」
「谁怕她?我爸是谁?还没人能骑在我头上。」
瞳孔晃了晃,孟乘渊咬紧下牙,转过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一个又一个摊位,往回飞奔而去。
三月的晚风吹在少年的脸庞,却浸出满头热汗。
那时孟乘渊还不知道,就在这一晚,一切都失控了。
「喂!有人吗!」
不知第几次拍上电梯门,裴晚曦朝门缝大吼,眼底急得都起了薄雾。
她知道这没什麽用,因为她被关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关了电梯口的铁门,而且她已经按了数十次紧急呼叫钮,外头还是毫无动静。
想进来必须有钥匙,再不然就是爬窗进教学楼,可她被关在四楼,绝对不会有人玩命爬那麽高来救她。
看了看密闭的四周,裴晚曦焦急地咬牙,却别无他法,只好先蹲在角落,祈祷电梯不要突然失控下坠。
她搂紧自己,觉得这一定不是简单的学生偷题被发现,她也不可能这麽巧在抓他时被关在电梯里,这肯定是人为设计。
这样大胆的举止,也只有校董的儿子做得出来,那个班上带头欺负孟乘渊的男生。他应该是气不过之前被她打脸,所以才报复她,可裴晚曦没想到他的报复方式如此幼稚。
身t靠在冰凉的墙面,裴晚曦冷得搓了搓胳膊,突然感到委屈。
她只是想做一个好老师而已,怎麽也会招惹到这种事。
但同时,脑海浮现初见孟乘渊时,他脸上的青青紫紫。
少年当时垂着头,抿着唇,在满校园的嘈杂下噤着声,犹如一座孤岛,破碎得让人心疼。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裴晚曦想,她也会义务反顾地保护他。
视线落在脚踝上,裴晚曦出神地想,搂紧双臂,感觉头有点昏,眼皮慢慢地,就要阖上——
「有没有人!」
突然,有细微的呼喊从外头传来,声嗓很低哑。
低哑??
她一怔,下一秒猛地站起身,重新敲起门——
「孟乘渊!」
话才出口下巴就颤抖起来,裴晚曦鼻子一酸,哽声喊:「??我在这!」
其实在听到他的声音前,她还很坚强,至少没让盈满眼眶的泪水掉出来。
可一听到他的声音,腾在心尖的委屈就蹭蹭蹭地上涌,裴晚曦皱起脸,没忍住落了两行泪。
她希望他平安喜乐,可今天班上刚好没数学课,他放学也没经过办公室,她还没把喜糖送给他。
裴晚曦才庆幸着,未料外头又没了声。
她盯着门缝,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被关得产生了幻觉。
「什麽啊??」ch0u了两下鼻涕,裴晚曦觉得荒唐,怎麽会幻想自己的学生来英雄救美——
「老师!」
这次是很清晰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抑制不住地喘着粗气。
裴晚曦一愣,意识到孟乘渊就在门外。
然後,她有想起电梯口的铁门是被人锁住的。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裴晚曦唇瓣微张,x膛的上下颠覆蔓延到喉头,连带嗓子都跟着颤栗,「??你怎麽上来的?」
没有钥匙要上来这里,只能徒手从教学楼外墙爬四楼上来??
要是他摔下去怎麽办?
「??老师,你不要怕。」
外头的少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这句,却无法转移裴晚曦的注意力,「你怎麽上来的?我明明听见有人锁了门!」
「以前我常爬窗户。」孟乘渊回答,声音仍有些喘,「很熟练了。」
「下次不许了,多危险啊!」裴晚曦揪着眉,话音因紧张添起一分斥责的意味。
她说完,门外安静了一会儿,裴晚曦以为孟乘渊走了,心又提起。
「小朋友?」
语落,外头安静片晌,传来低低的一句:「我担心你怕。」
心跳漏了拍,後续补上的节奏都乱序,裴晚曦张了张唇,有些结巴,「我、我是大人,不怕的。」
「你??」捏了捏手心,她屏息,「你不要再这样了。」
被关电梯不怕,只是委屈。
想到你为了来救我,爬了四楼的窗户,我才怕得要si。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少年坐了下来,「我来的时候通知了警卫,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孟乘渊的声音靠近了些,裴晚曦莫名安心下来,侧身靠着门,「嗯。」
忽然想起他今天没路过办公室,她又开口:「小朋友,你今天没有回家吗?怎麽我都没看见你?」
「??我今天下课晚。」
「老师拖堂?」
「嗯。」孟乘渊应,将手指悄悄靠在电梯门上,彷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里头的她。
剧烈运动後的心脏逐渐软化,少年喘息着,侧身靠在冰凉的金属,夜风吹来,汗水从发梢划至眉心。
「喔,我本来想送你一个礼物的。」0了0口袋的喜糖,裴晚曦说。
孟乘渊呼x1一紧,「是什麽?」
「秘密。」抹掉脸颊的泪痕,裴晚曦故弄玄虚地笑,「我出去了就给你。」
「对了,你刚才说你小时候老爬窗户,你以前那麽调皮的吗?」
她问,脑海映现出一个男孩瘦小的模样,从这个窗户跳到另一个窗户。
外头却未回答,只是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就在这!」
二十分钟後,电梯门敞开,当孟乘渊满是汗水的脸出现在眼前,泪腺像被刺激,裴晚曦瞬间就哭了。
少年则是站在人群外,定定地望着她,双眼红红的,一声不吭。
「裴老师,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不用了,谢谢你。」朝警卫大叔点了点头,裴晚曦有些不好意思,「这麽晚了,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就好,那我回去了。」男人笑道,转身时看了眼一旁的少年,想到什麽似地回头,「哈哈哈对了??」
「裴老师你这学生真好,大晚上的跑了一头汗过来,哭着说他老师被关了,要我去救你。」
哭?
抓到关键字,裴晚曦看向孟乘渊。
被她注视,少年害羞了,猛地背过身,耳朵涨红一片。
待人散了,裴晚曦才一瘸一拐地走近孟乘渊,她之前扭到的脚还没好全,刚才又在电梯蹲久了,都麻了。
「你哭了?」
「没、没有。」孟乘渊侧过身不看她,声音闷闷的。
裴晚曦笑了笑,歪头想看他,「我看看。」
「??不要。」少年别过头,很是倔强。
「你不给我看,我就自己过去看。」裴晚曦撇了撇嘴,做作地长叹,「我脚扭了,走一步都痛,我们小朋友还真是忍心啊??」
抓准了这小孩心软,裴晚曦开启卖惨模式,而果不其然,孟乘渊扭捏了会儿,缓缓转身面向她。
灯光交织着月光洒在他身上,少年白皙的脸蛋sh漉漉得反光,很狼狈。
微垂的眸子红通通的,他低头看她,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大兔子。
裴晚曦无奈又心软地弯唇,从口袋掏出那盒包装有些凹到的喜糖,递给他。
「小朋友,谢谢你啊。」
电梯故障了,裴晚曦又走不了路,於是被孟乘渊背着下楼。
和上周一样,她搂着他的脖子,晃着腿,「小朋友,你说我和你的背是不是很有缘?」
孟乘渊不语,稳稳地下着阶梯。
楼梯间很暗,俩人所到一个拐角,便亮起一盏感应灯,上一盏却同时熄灭。
身子因他的步伐有些颠簸,疲惫感慢慢袭来,裴晚曦把脸靠在他的背上。
「小朋友,我一点都不怕的。」声嗓渐软,她耷拉着眼皮,「你以後不准再做这麽危险的事??」
身上的nv人说完这话就睡着了,传来规律的呼x1声。
孟乘渊抿嘴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两个人在感应灯下的影子。
然後,他瞥了眼口袋里她送他的那盒喜糖,忽然想起白天要给她的东西。
少年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从另一个k兜里掏出三颗巧克力,反手放进nv人的外套口袋。
所有动作缓慢而静悄悄的。
只有孟乘渊自己知道——
这一晚,他把糖送给了裴晚曦,也不仅仅是糖。
心脏剧烈地挣扎,裴晚曦倒ch0u口气,睁开双眼。
待视线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他是醒着的,侧躺着,黑发凌乱地铺在额前,一对内双眼直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她,目光空灵,一瞬不瞬。
裴晚曦呼x1一紧,脑海回现梦中的场景,那个背着她下楼的少年,逐渐和面前的男人重合。
要确定他的身份,似乎只差一句——
「老师。」
男人开口,声音却与梦中的音调不同。
不论是隔着一扇电梯门,还是来自身下,梦里的呢喃是低哑且缠绕着温柔的。
此刻的呼唤,却带着一阵血腥味。
「你醒了?」裴晚曦皱眉。
男人半夜倒在她的床上便昏倒了,裴晚曦认为自己一定是被那些梦影响了判断力,并未在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叫了救护车。
原因是他背部被砍了长长一刀,伤口黏着衣服,揭开时鲜血直流。
整个过程,男人没吭一声,裴晚曦却看得难受。
见他最後疼得晕过去,裴晚曦心生怜悯,便守在他身边。
她是来寻找答案的,裴晚曦对自己这麽说——不是因为那些梦。
「??孟乘渊?」见男人直起身,却没回应,仍一眼不眨地盯着她,裴晚曦试探地问。
语落,他的眸中有水华骤现,眼底的血丝更红了几分。
男人张了张唇,裴晚曦以为他要肯定或否认她的猜测,但出口的仍是那两个字:「??老师。」
「你叫孟乘渊,对吗?」
裴晚曦问完,目视那双sh红的眼睛,竟有些心虚,别过头,胡乱找了个理由,「刚、刚才有人过来,你住院得要真实姓名。」
病床上突然没了声。
裴晚曦看去,发现男人直愣愣地看着她,双眸失神,彷佛灵魂都被掏空了。
不知为何,裴晚曦忽然很难过,像有人使劲掐住她的心脏,鲜血喷溅了一地。
男人和梦中的少年无疑是相似的,一对眸子幽深如渊,只是五官长开了些,稚neng的脸庞棱角分明起来,本无血se的白皙肌肤也成了古铜se。
裴晚曦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凑近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没事吧?」
男人这才回神,皱起眉,眼底涌起漫天的难过。
他看了看四周,指向角落的纸板。
裴晚曦一愣,猜测他要她拿纸板给他,於是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从k兜拿出一支笔。
右手吊着点滴,他用左手写出歪歪扭的一行字:我不会说话,我叫孟乘渊。
裴晚曦心震了下,目光移开那个名字,看向他。
确实是他。
孟乘渊在纸板上继续写着,把字翻向她时,看着她的眼睛闪烁起期待的光,我是你的高中学生,以前。
可裴晚曦不记得她有这麽一位学生,而且照裴华信和她说的,她并未教过高中生。
关於她是高中老师的记忆,只是她梦里的事情。
「??你不能说话吗?」裴晚曦皱眉。
他垂眸,工作的时候,伤了喉咙。
想起他背後的刀伤,裴晚曦那些当老师的毛病一下子上来了,口吻不自觉地急躁些许,「你做什麽工作?怎麽还能受这种伤?」
然而,孟乘渊似乎没有因为她的语气感到不悦,只是愣了愣,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他g起唇,眼角弯了弯,脸庞底se的冰冷散去,化为满满的柔和,甜兮兮的。
做些小生意,搬货的时候弄伤的。
「那你怎麽莫名其妙跑到我家来?」
事情很复杂,我手写太麻烦,老师,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回去打字给你。
有道理,他现在是用左手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裴晚曦得仔细分辨才能认出他写什麽,於是她拿过他的笔,在纸板上写下一串数字。
她低头太快,没注意到男人眼底流过的笑意。
「这是我的号码,要传讯息的话??」裴晚曦说着,抬起头,刚好撞上孟乘渊的视线。
男人的眼瞳倒映着属於她的轮廓,一瞬间,他眼底的炽热烫到她的心尖。
地动山摇,怦怦直跳。
「裴小姐,您的宵夜到了。」
忽而,一道男声从门口掷入二人之间,裴晚曦迅速别过头,脸颊却来不及冷却。
双眸在刹那冷了下去,孟乘渊皱起眉,一脸不悦。
薛景屹套着身白大褂进来,见两人的动静,看向孟乘渊,「你醒啦?」
一点多时接到她来医院的消息,薛景屹立马跑了过来,见她没事便继续值班。现在两点半了,大概是脑神经科没事,他就过来看看。
看着薛景屹下眼睑的青se,裴晚曦有些心疼,他才刚回国,居然就接了大夜班。
她接过他递来的宵夜,随即啊了声,「对了,我忘记叫人来了!」
薛景屹低笑,亲昵地抹了下她的鼻尖,「我们裴老师,你什麽时候能不迷糊些?」
裴晚曦一愣,下意识瞟了眼孟乘渊。
她感觉自己有些在意他的目光,也许是因为??老师架子吧?
薛景屹侧身按下孟乘渊身旁的呼叫铃,而後打量起他。
「你也是会倒,就刚好倒在你老师面前,这下检讨跑不掉了。」忽略孟乘渊冷冰冰的目光,薛景屹朝他友善地笑了笑,「叫什麽名字?」
孟乘渊没理他,扭过头,留给薛景屹一个写着「我很不爽」的後脑勺。
见场面有些尴尬,裴晚曦拉过薛景屹的手,「他叫孟乘渊,他??嗓子坏了,不能说话。」
将孟乘渊送来医院时,为避免薛景屹担心,裴晚曦扯谎说孟乘渊是她的学生。
薛景屹当时听完,皱起眉。
裴晚曦不知他是否相信她的话,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晚曦。」
就在她试图再说谎时,薛景屹牵住她的手,一脸严肃,「如果他是你不认识的人,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就直接报警,要是他醒来後把伤赖在你身上,和你勒索赔偿,你要怎麽应对?」
「别因为善良自己吃亏,当了n好人。」
听他说完,裴晚曦松了口气,「喂,我才不是n好人好吗?我的善良可都是有原则的。」
「我知道你不是,就是提醒你。」薛景屹笑,低头往她的唇啄了下,「下次不准了,我怕在医院看见你。」
待薛景屹离开病房,裴晚曦看着护理师替孟乘渊取走吊针,而後望了眼时钟,将手机递给他。
「我要先走了,你发个讯息给你的家人吧。」
孟乘渊接过手机,盯着她眨了眨眼,在收件人那栏输入:我没有家人。
裴晚曦没料到是这样,有些错愕,愣了好久才说:「??那怎麽办啊?」
我明天可以自己回去。
接过他递回的手机,裴晚曦踌躇片刻,拿起包,「那、那好吧,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她说完,迅速掠过他走向门口,就像在逃避什麽般。
「老师。」身後的男人忽然唤她,声se十分沙哑,带着丝别扭。
裴晚曦顿住脚步,攥紧包带。
他好像只能发出这两个字的音。
一刹那,像是被扔进了醋坛,她的心脏快速发酸发胀。
裴晚曦转身看向他,男人的黑发凌乱,浏海隐约遮住双眼。他的脸颊上有几道擦伤,眸子泛着薄雾,红红的,鼻尖也有些红。
像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小兔子。
老师,医院好冷,我怕冷。
孟乘渊将纸板递到她眼前,那瞬间,裴晚曦理智短路,下意识就说:「我家有暖气。」
老师家会不会不太好?
她也觉得不太好??
「没事,就一晚上。」
老天,在他面前,她就是个n好人。
你好,请问是裴晚曦老师吗?请你来一趟医院,你的学生孟乘渊出了点事。
裴晚曦赶到加护病房时,孟乘渊端正地坐在感应门外的绿se塑胶椅上。
少年的俊脸满是w渍,白衬衫也染黑了,还被割出几道裂痕。
这位同学家里失火了,他爸爸没来得急逃出去,说能联系的人只有他的班导师??
脑海回响护理师的话,裴晚曦看着孟乘渊,皱眉喘着气。
少年此刻就像个毫无情绪的纸片人,薄薄的一层。
第一时间,裴晚曦未出口安慰,而是走到窗边关上窗户。
四月的风不寒,但她仍怕他飞走,也害怕他太冷。
孟乘渊听到声响,浏海耸动了下,抬头看向她。
「老师。」他的眼睛红红的,没有哭,失神地看她。
喉咙像是被石头压住,裴晚曦不知该说什麽。
父亲对孟乘渊而言应该是个负担,但无论如何那也是他的父亲。即使解脱了,不必再照顾他,悲伤也一定是有的。
裴晚曦坐到他身旁,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老师,你觉得我爸爸走的时候,有没有喝醉?」
医院的人说,火灾的源头是他父亲的酒,接线板短路後,酒jg洒在上头。
不过几秒,大火将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吞没。
但他是否痛苦呢?
si亡,意味着结束。
「他如果喝醉了,应该就不痛了。」
「我知道他每天都很痛,自从他从鹰架摔下来不能走路开始,每天都很痛,有时候他清醒,我偶尔还能看见他哭。」
「那麽大一个人,又si要面子,哭也是捂着嘴,不让一点声音露出来。」
「我妈走的那天他也是这样,但其实只要他张开眼睛,不再装睡,也许我妈就不会走了。」
少年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极小的事情。只有sh红的双眼和颤栗的肩膀,在诉说着——他很难过、很难过。
可忽而,孟乘渊却顿住,在一颗泪珠滑落时笑了,「也不一定,她走的时候被我逮到了。」
「她也没打算留下来,带走家里唯一一个旅行包,给了我一百块。」
「姿态动作,和把我带去其他男人家,打发我走,等到那些男人的老婆回来抓j时,再把我喊回来,给我十块钱当作奖赏一样。」
「奖励我从这个窗户,爬到另一个窗户??帮她作证,她没有和她们的老公偷情。」
裴晚曦看着孟乘渊,她知道,他正在将他最丑陋的伤口撕开,露出早已溃烂生蛆的模糊血r0u,展现给她看。
她明明不敢看。
可不自觉地,她握紧他的手。
少年手上的茧摩着掌心,凉且粗糙,很是磨人。
「孟乘渊,你爸爸现在已经没有苦痛了。」
「我外公去世前和我说过,人si了以後,一切都会抹去,无论是灵魂还是r0ut,痛苦还是幸福。」裴晚曦声se温柔,微微弯唇,「所以啊,你爸爸的痛苦也会抹去。」
「现在的他,已经真正自由了,没有束缚了。」
孟乘渊看向她,sh漉漉的双眼落下两行泪,里头的星星轻轻晃动。
刹那间,裴晚曦感觉心脏su的,还有点酸。
彷佛有一株neng芽,冲破了内心的泥土。
裴晚曦明白,巨大的伤口要痊癒,一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但是,她不想看到他再难过,也不愿看到他再受伤。
「以後会变好的。」
於是她伸手,捧住少年的脸,替他擦去脸上混着泪水的灰,「以後啊??」
那个英勇的想法再度浮现在她的脑海,而她这次没打算再否定它了。
「我照顾你。」
我会让你不再受苦、不再委屈、不再颠沛流离。
「以後,孟乘渊再也不需要保护别人了。」
直视少年通红的双眼,裴晚曦弯起唇,轻轻0了0他结痂的右脸颊,话音温柔而坚定。
「我会保护你。」
裴晚曦会保护你。
她伸手,搂住少年颤抖的背,抱住他。
被裴晚曦拥入怀中,下巴磕在她的肩膀,孟乘渊闭上眼,感受身t被温暖的柔软所包覆。
一瞬间,血ye重新流动,心脏恢复跳动。
就像崩裂四散的r0ut拼凑回初身,灵魂终於认出自己的轮廓,找到能安放的归所。
活着、完整,且安稳。
??
到家後,裴晚曦开门进屋,孟乘渊却站在原地。
少年耳根发红,往门内探了探头,直到裴晚曦回首看来,才像一条落单的小尾巴,小心翼翼地跟上。
裴晚曦领着他走到一扇门前,「你先睡这里,明天我带你去买些生活用品。」
孟乘渊的家因火灾面目全非,没办法住人,他也没亲戚能投靠,现在夜已深,裴晚曦只好先暂时收留他。
孟乘渊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她。
劫後余生又失去至亲的少年一定还未缓过来,需要时间缓冲,裴晚曦并未多言,替他开了房门,「不用拘束,你先休息下吧,我去做饭。」
脸颊红扑扑的,孟乘渊盯着她又点点头。
裴晚曦微笑,踮起脚伸手,r0u了r0u他的头。
肩膀瑟缩了下,孟乘渊低了点头,挂着泪珠的睫毛轻轻颤抖。
可裴晚曦来到厨房,孟乘渊却仍跟着她,在她身後打转。
「孟乘渊,你先去沙发坐着!」
她平常几乎都吃外食,本来就不会做饭,被他这麽盯着更是慌张,一下子就出了好多错。就像现在,油锅刚烧热,锅铲忘记擦乾就放了下去——
「呲啦!」
像是烟花爆破般,油珠在锅内炸开,裴晚曦惊叫出声:「孟乘渊你快走开啊——」
「啪。」
裴晚曦还没反应上来,手腕就被人往後拽,只见少年冲上来挡在她面前,拿起锅盖盖上锅。
裴晚曦愣住,看着孟乘渊手压着锅子,清瘦而高大的身影将她围住。
孟乘渊低头看着她,两人靠得很近,她的脸颊几乎要贴上他的x膛。
她听着他的心跳,尚未回神,孟乘渊却发出一声吃疼的闷哼。油珠沾在他左手的虎口,迅速发红,起了一个水泡。
裴晚曦睁大眼,想问孟乘渊痛不痛,可他却皱起眉,眼底的伤痛转瞬消散,只留下她的倒影。
「老师,我想看着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磁x和淡淡的铁锈味,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一样。
裴晚曦愣了愣,唇瓣微张。
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她与孟乘渊四目相对着,觉得自己真糟糕。
不论是身为厨师,还是老师。
吃完晚餐,裴晚曦给孟乘渊一条烫伤膏,便去洗澡了。
洗完回到卧室,她一时忘记屋里还有个男孩子,门习惯x只带上一半。
穿着一件吊带睡裙,裴晚曦g着脚坐在梳妆台前,头发半sh,发梢滴着水珠。
红se的指甲油放在桌上,半开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蕉水味。
边涂指甲油边思考,是裴晚曦自大学以来的习惯。
明天的行程怎麽排?带孟乘渊除了买生活用品还要买什麽?怎麽样才能让孟乘渊开心一点?
还有,学校那边她也得报备一下。
毕竟一位nv教师和一位高中男学生同住一屋檐下,这画面怎麽想都有些动作片。
「老师??」
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门口飘来。
裴晚曦扭头看去,动作片男主角出现在画面中,他也刚洗完澡,身上飘着淡淡的玫瑰花味,头发却是乾燥的。
裴晚曦盯着孟乘渊,看到他手上拿着烫伤膏,她还未意识到自己有何不妥,直到——
小男孩流了鼻血。
动作片nv主角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穿着,虽然有穿内衣,但还是过於清凉,露出两节又白又r0u的手臂。
十分暴露,将师德弃之不顾。
下一秒,裴晚曦慌乱地套上外套,「你你你你等我一下!」
她拉上拉链,赶紧拿纸巾给少年擦鼻血,却在凑近他那刻,不禁暗自感叹——
孟乘渊洗乾净後,原来那麽好看。
黑发映出光泽,肌肤白里透红,脸颊、眼尾、鼻尖、耳尖,都是淡淡的粉红se。
半夜,外头下了雨、打起雷,裴晚曦没能睡着。
她哪能睡着?
家里多了个男孩子,还发生了那麽尴尬的事。
「叩叩——」
微弱的敲门声传来,裴晚曦一愣,撑起身子。
她翻身下床,开门前不忘先穿上外套。
「怎麽啦?」
裴晚曦打开门,孟乘渊抱着枕头站在门外,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老师,我??」
屋外传来一阵电闪雷鸣,他的声音抖了抖,添了一丝害怕。
「我??」
他怕打雷?
裴晚曦思忖着,同时,孟乘渊抬头,目光对上她的。
直觉告诉裴晚曦,孟乘渊不是个怕打雷的人。
下一秒,少年也羞红了脸,证实了她的直觉,「老师,我害怕??」
明明知道,可听到他的话,她心瞬间就软了。
他太可怜了。
他才十七岁啊,今天遇到这种事,一定快碎掉了。
把小朋友放进卧室,安顿下来後,孟乘渊在她床边的地上铺了一床。
窗外雷鸣轰轰,闪电偶尔照亮少年的眉眼。裴晚曦侧过身,低头看向床下的孟乘渊,他闭着眼,脸庞安详沉静,感觉没有在门外时那麽害怕。
「你会冷吗?」
「不冷。」
孟乘渊回答,忽然睁开眼,对上她的视线,「老师。」
「你可怜我吗?」
少年的沉声回荡在只有雨声和雷鸣的卧房里。裴晚曦与孟乘渊相视,目光流连在他白皙的面容,以及倒映着微弱光点的眸子。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就说:「我觉得你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小兔子。」
尾音落下之际,她猛然意识到这麽说会伤害到他的自尊,赶紧改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是你老师,我应该帮助——」
「这样挺好的。」
後话被孟乘渊打断,裴晚曦愣住。
「什麽?」
她呆呆地看着他,孟乘渊却未多言,仰视着她发怔的神情,唇角上扬。
「晚安老师。」
雷声又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孟乘渊闭上眼,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其实被你可怜也挺好的。
好过你离开我,放下我,遗忘我——
晚曦。
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夜se在轰隆隆的雷声中闪现数道闪电。
裴晚曦睁开眼,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向床下熟睡的男人。
这麽大个人,居然还怕打雷?
盯着他微微蹙起的眉目,她不禁在心里吐槽。
可两小时前,当孟乘渊抱着枕头敲响她的房门时,裴晚曦却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但又不知是从何而来。
直到被雷声惊醒,她才从梦中找到出处。
她觉得玄,却不害怕,只觉得空了六年的心脏,似乎填进一些棉花,软绒绒的。
我究竟认不认识你呢?
裴晚曦撑起下巴,低头看着孟乘渊。
屋外的闪电照亮了男人的五官,和梦里的小孩一样好看。唯一不同的是,梦里刚洗完澡的小男孩稚neng又可ai,而他则是稍黑的肤se,以及成熟分明的线条。
可不管梦里梦外,他都能g起她的保护慾。
为人师表的责任感啊??
裴晚曦自我感动了会儿,翻身准备继续睡觉,却在闭上眼前,余光忽然飘到左手上。
她一愣,将左手虎口凑近眼前。
嗯?
这里是什麽时候,多了个疤?
早上十一点,裴晚曦听见门铃声去开门,就见薛景屹拎着早餐,向她扬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