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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属
沉念之,舒明远。
这些故事独属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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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肚子还没有隆起来的时候,温阮就失踪了。虽然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确认音信全无之后,女人的情绪还是不由分说地低落下去。并不是崩溃那般整个人完全垮塌掉,是一点点的被说不上来的悲伤浸润了。
沉念之不说他也能看出来。她刚搬过来那会儿因为之前过度操劳,一天能窝在房间里睡十几个小时,结果这段时间晚上根本合不了眼,以至于舒明远每天早上起来看她的睡眠检测数据时,总能瞥见屏幕上的大片空白。
仪器几乎捕捉不到她的睡眠时间。
若是正常人,合该将她叫过来骂一顿,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总该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但他靠在床头前低头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数据时,没多说一句话。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的任性。
临出门上班之前,男人照惯例去了她的房间。他站在女人床头,低头看她为了怕被自己发现而合眼装睡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该笑她演技拙劣还是该夸她懂事乖巧。毕竟她给自己看到的总是很标准的影视剧里的睡颜,而不是身为一个人本该有的完全无意识的姿态。他见过。所以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念之,我知道你没睡,今晚有个聚会,让带家属,下午四点我让助理过来接你。”以他现在的资历,自然是不需要遵照聚会上的规则,就是只身一人前往也没人敢疑议。但他忽然意识到,总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就是没有那件事她也会不由自主地郁闷。
沉念之确实没睡,听见他说话的第二秒就把眼睛睁开了,巩膜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没多想,直接开口拒绝,“我去不太合适吧,又不能喝酒,也没精力陪他们玩闹……”
“合不合适我说了算,就当出门走走。”他说完抬手看了眼手表,垂手帮她掖好被角,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便出门上班了。
搬进来之后他们的生活基本就是这样。男人依旧保持着他高效的、无情的步伐大步往前迈;而她,她就像是迷失在丛林里一样,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了,又被现实的悲伤压得喘不过气。所以在听见他的要求后,连一句回应也懒得说,只仰头目送男人离开,而后再次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是连生活的积极性都被消灭了,像刺猬那样团起来,谁也摸不到她柔软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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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百般不愿,保姆上来叫她的时候,女人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洗了个头,又用吹风机将分岔的发丝吹得全部炸开,再从衣柜里选了件宽松些的连衣裙,穿了双鞋底柔软的护士鞋。就这么简单粗糙地出了门,完全不在意他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生气,也懒得想更为陌生的其他人会有什么想法,如此固执地表达自己的不悦。
所以被昔日的同行认出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穿了那些人眼里的惊讶和得意,也许她们这时候心里正在想:如今娱乐圈的几位一线女星都退了,自己终于等来了出头的时机。
“好久不见。”当然也有完全没有过节的上前同她打招呼,毕竟再怎么说,也要看在她曾经的辉煌上给她一些面子。
“好久不见。”她抬手扯了扯外套,心想,如果他再晚十分钟到,自己就一个人先进去了。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外套也没穿,要不是车上有提前准备好的,今天准得感冒。
沉念之的如此行径同在场的其他人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其他人都像是来参加正式宴会的,只有她,像是来菜市场买菜的。
男人没让她等太久,在她两只脚不停地来回跺用以取暖时,那辆她不能再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停在了她面前。应该是加班了。不对,加班对于舒明远这样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按照往常到家的时间推算,他今日还得算是提前离开。
果然,她还没开口寒暄,坐在副驾驶上的助理就已经激动地朝她这边看来,满脸都写着:“后面的事情就麻烦沉姑娘了,今日老板特批六点下班”。
实在没忍住,她无言地笑了声,正巧被他看见。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难得看见她的笑容,他坐在商务车的后座上,把手里的电脑屏幕合好交到助理手里后,开口问。
“你的一号特助正在心里感谢我呢,估计他是觉得只有我才能让你给他们放假。”沉念之从来不会开口央求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他的这些助理为什么总觉得她能救他们于水火。
男人舒展开眉间的倦意,回头看了眼坐上车准备离开的助理,伸手牵住了她,开口答,“今天确实是因为你。走吧,外面冷。”确实是冷了,如今已经迈入了冬季,大街小巷的姑娘们已经开始往身上裹厚重的衣物,只有她,不伦不类的,居家长裙的底下也不记得套双保暖一点的棉袜。
若是以前的她,听见这种回答,一定会再次小心翼翼起来,在他面前如履薄冰。恰是温阮的功劳,头一回叫她无所顾忌地将自己暴露在他的眼前,情绪、内心,一览无余。其实她自己根本没意识到,她如今已经没心情再去想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反正手里拿的长约,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情也不至于惹他恼怒,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同他分开,所以纵容起自己的任性。
恰巧,给了他一个认识自己的机会。
“既然知道天气冷,你就该早些来。”也不是埋怨,可能只是随口说的话语,没有想指责他的意思,不过是实在冷得受不了,出于身体原因的不高兴,才这么同他说话。
“下次注意。”他点头,又在感觉到她手掌怎么都捂不热之后,让一旁的服务生给她端杯热水过来,又低头解开自己的西装外往她身上盖去,继续说,“还是冷的话,我给你到楼上开间房吧。”
沉念之觉得他今天真是古怪,早上明明和她说的出席缺女伴,怎么这会儿又愿意做这个好人让她稍作休整。她不解地抬头望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抽出了手,而后合起搓了搓,又低头往掌心吹了几口热气,诧异道,“你不是要我当这个花瓶么?来都来了,干嘛当逃兵。”
这是他们近来才会采用的说话方式,不再是甲乙双方,而是某个孩子的父母,开始平等地沟通。
“我记得早上和你说的是带家属。无论什么时候,给家属一点特殊照顾,都算正常。”他很直接,因为工作推不掉,又想陪她说几句话,所以干脆把她带来,“至于去不去休息,看你,我只是提个建议。”
她还不至于这样目中无人。既然以他女伴的身份来了,两个人的利益就是捆绑在一起的,没理由抹黑他形象,于是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水,低头抿了几口暖暖身子,开口回答,“没这么脆弱,还不到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和他同居之前,沉念之是有幻想过和他共度的这段生活的,说实话,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关起来,把她看成一个生育的工具。出乎意料,事实完全相反,他非但没有这样做,没有把孕妇的身份刻意放大,反倒供给自己一切自由。想出门就出门,想运动就运动,做什么事情只要提前说一声,就是彻夜不归也行。
她觉得这样很舒服,把她看成一个正常人,正常的女人,正常且完整的女人。
“好。”男人也不过多逗留了,带着她往包厢里走,而后扎进人堆里同几位合作伙伴谈起最近手头上正在做的几个项目。
他的心里好像只有工作。早上吃饭的时候,周末休息的时候,有时候半夜三四点也能听见他那部工作手机的响铃声。他从不关工作手机,每时每刻都在待命中,可以说,明明上一秒还在享受生活,却能做到下一秒专心投入工作。
就像现在这样,把她安置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问服务生要了床毛毯后,一眼也不多看她,转身离去。
要说落差,之前关系没这么亲密的时候会有,可现在都看淡了。女人知道,等他谈完后,又能毫不留恋地从事业中抽出身,回来寻找她的踪迹。她便也不会过多计较。
“前辈,听说您要隐退了,这是真的么?我曾经是您的粉丝,所以才追随您的脚步进了娱乐圈。如果不演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我真的非常喜欢您的电影。”找她说话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姑娘,估计刚入行没几个月,模样看起来实在稚嫩,和半年前的阮阮差不多。
想起旧人,她脸上恬静的神情忽而冷漠不少,垂手整理了该在腿上的毛毯,出言回答,“没什么可惜的,个人选择而已。姑娘,市场这么大,每年出来的新人这么多,少我一个,其实无关紧要。”
女人最近心情确实不佳,说出来的话总是带着一种颓废感,好像人生已经没有追求了。
但年轻人的眼里还有希望,她看着沉念之,开口鼓舞道,“可这世上只有一位您,您已经做出来的成绩,没人可以替代。”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轻一些的都这么有活力,好像觉得,人只要努力,只要坚持下去,就能获得大众的青睐。
“谢谢。”她十分现实,原本心底里还剩下的那些柔软,这会儿被资本黑幕杀得一干二净。不愿做梦了,不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无论是好是坏,就这样吧。
短小的谈话没有维持多久,最多半小时,宾客们便纷纷入座了。
她也起身,跟着男人坐到了上座,与下首五六位陪衬的姑娘们隔了一条楚河汉界的距离。趁着服务员开酒的功夫,她看了眼坐在上面的几位男人,又瞧了瞧下座的女人,立刻反应过来舒明远嘴里的“家属”是诓她的。
“谢谢,我不喝酒。”沉念之伸手盖住?高脚杯的杯口,婉拒了服务生的好意。
“诶,沉小姐,这不够意思啊~坐上面不喝酒哪行,红的不来那就白的。”开局的男人正盯着桌上每个人的动静,喝多少,喝什么,在酒桌文化里都是有规矩的。
这回是他先有了动作。男人把她面前的酒盏一并拿开,开口解释道,“她身体不适。”
“这不行,这像什么话,说出去别人都要笑我请客不给酒。”也许是东道主的好意,也许是刻意为之,她不熟悉那个人也不清楚他的习惯,只在听到这样的要求后,直言拒绝,“不好意思,怀孕了碰不了这些,等时候过了,我再陪您喝个痛快。”
此话一出,桌子上的人都跟着窃窃私语,有人揣摩起男人带她来的意图,有人议论起她的衣着打扮。但酒桌上的话题一个接一个换,很快人们的关注点就放到了其他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