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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邓汶一样,洪钧和韩湘也都穿着西装,但他俩都没打领带,衬衫的领口都敞开着,也没有邓汶挂在胸前的那种标牌,双手空空,与其说是来参观展会的,不如说是忙里偷闲出来逛街的。
洪钧向邓汶挤了下眼睛,伸出右手,笑着说:“多年不见,你也学会这么享福了?潇洒啊。”
邓汶本来已经喜出望外地展开双臂,预备和洪钧热烈拥抱一下,没想到洪钧只是平静地伸出一只手,邓汶的双臂一下子僵在半空,才又赶紧顺势握住洪钧的手,上下左右地摇动着,咧嘴笑着说:“哪儿啊,什么享福啊,我这是给资本家卖命,偷偷出来打个盹儿。”
洪钧等邓汶的手停止运动,便很自然地把手抽了回来,向旁边侧了一下,把身后的韩湘让到邓汶的面前,先向韩湘介绍道:“这位是邓汶,小平同志的‘邓’,三点水的‘汶’。邓汶是我的大学同窗,又是‘同床’。”
邓汶向前迈了一步,和韩湘边握手边解释:“你好你好,我是邓汶。你别听他开玩笑,我们的床是上下铺,他睡下铺,我睡上铺,这么着同床四年。”
韩湘也热情地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韩湘,也是三点水的‘湘’,在普发集团工作。你们都是出身名门,精英啊,认识你很高兴。”
邓汶赶忙客气道:“我算什么精英啊,洪钧是,我不是。普发集团?大公司啊,幸会幸会。”他又转头问洪钧:“咱们多长时间没联系了?有两三年了吧?我最后一次听说你的消息是你在ice。”
洪钧掏出名片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邓汶,说道:“我现在是在维西尔,哦,就是vcl,去年刚离开ice的。”他向前探头盯着邓汶胸前的标牌,说:“原来你在这家公司呀,这家公司不错,听说在北美做得挺好的。”
邓汶翻看着洪钧的名片,叫道:“呵,‘中国区总经理’,厉害呀,混得不错嘛。”他耸了下肩膀,说“我们公司不行,比起vcl、ice只能算是二流的小公司。现在不是it展吗?我们公司也来凑热闹,露露脸,我就是来参展的。”
邓汶一边和韩湘交换名片,一边问洪钧:“你怎么也来了?不会也是冲这展览来的吧?这破展览有什么意思,还劳你总经理的大驾?”
洪钧一下子愣住了,心想这邓汶怎么还像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一样,说话不过脑子。洪钧有些尴尬,因为他正是以参观这个世界信息技术产业大展的名义,由维西尔公司承担全部费用安排韩湘来美国转一圈并亲自作陪,邓汶随口把这个展览说得一无是处,似乎洪钧和韩湘都没见过世面,弄得洪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的韩湘反应很快,他笑着给洪钧也给自己打着圆场:“洪总不想来,是我自己非要来看看,逼着洪总专门来陪我的,呵呵。”洪钧心里暗自赞赏韩湘不愧是秘书出身,解围如此及时而自然,而邓汶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由他引出的这段插曲。
洪钧马上转移话题,对邓汶说:“要不咱们先约好等一下再碰头,我们还要在周围转转,你肯定也要忙你的,不如看看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邓汶没想到洪钧这么急就要分手,他还有很多话要聊呢,但也只好一脸遗憾地说:“我没问题啊,就看你们什么时间有空,我随时都可以,还想和你们好好聊聊呢。”
洪钧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韩湘,说:“不如今天晚上吧,先一起吃饭,边吃边聊,我和邓汶有十多年没见了。”
韩湘痛快地说:“好啊好啊,这是他乡遇故知啊,我也陪你们好好聚聚。”
洪钧便和邓汶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又拍了邓汶的肩膀一下,扬了扬手,就和韩湘转身走了。邓汶站在原地望着,直到洪钧他们的身影没入人群中看不见了,才转身向公司的展区走去。
邓汶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四年的挚友,十余年的分离,而重逢竟会是如此地出乎邓汶的意料。邓汶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与洪钧久别重逢的场景,但根本不曾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与洪钧巧遇,而洪钧刚才的态度更让他诧异,洪钧是冷淡吗?不,不能说是冷淡,应该说是平静。邓汶搞不懂他和洪钧反差如此之大的原因在哪里,是因为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所以思念怀旧之情更加浓烈,而洪钧想必有了更多新的朋友、新的天地,早已把他淡忘了?还是洪钧比自己成熟,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而自己其实还像个单纯的学生?
邓汶觉得洪钧刚才的反应还不如当年假期过后返校团聚的时刻开心,平静得倒像是早上一觉醒来在宿舍里彼此打个招呼,先分头去上各自选修的课程,反正中午在食堂又会见到。邓汶这么一想,竟然不自觉地咧着嘴笑了起来,是啊,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又能见到了,只不过不是在弥漫着泔水味道的学生食堂,而是在纸醉金迷的赌城。邓汶的心情好起来,又感觉到莫名的激动和兴奋,时空变幻,就是这样的让人无法把握,但又让人神往。
位于别名“strip”的拉斯维加斯大道中段东侧的veian酒店,正如它的名字“威尼斯人”所昭示的,是一座模仿威尼斯名胜风格的建筑,酒店的外观竭力做得像是教堂与钟楼的样子,临街还矗立着一根石柱,顶上立着那只肋生双翼的雄狮,让人仿佛置身于圣马可广场。酒店里面,居然鬼斧神工般地修造了一条威尼斯式样的运河,九曲环绕的运河两旁那些大理石的建筑都是各种店铺和餐馆,运河上方的穹顶图案是精心绘制的蓝天和白云,在灯光的巧妙掩映之下,使人不由得感觉头顶上就是无尽的天空。
运河旁边有一家墨西哥风味的餐馆,餐馆的露台紧挨着河畔的栏杆,洪钧专门选了一台临河的桌子,与韩湘、邓汶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周围的景致。运河上不时划过一条条“冈多拉”就是那种威尼斯特有的小船,身穿蓝白相间的条纹衣衫的船夫,常常停下手中的桨,高歌一曲意大利的民歌,给船中三三俩俩的游人助兴,连岸上围观的人也会报以阵阵掌声。
洪钧看见韩湘望着刚刚过去的一条冈多拉出神,便笑着说:“发现了吗?这些船上的,都是一男一女成双入对,咱们三个大男人坐一条船,加上个船夫,倒是正好打麻将了,太煞风景。就算没碰上邓汶,就咱俩也怪别扭的,呵呵,不然我早就预定好这个节目了。”
韩湘也笑了,点着头说:“是啊,咱们还是别破坏人家的情调了,我要求下次活动可以自带家属,既有集体活动也可以分头行动,哈哈。”
洪钧知道韩湘这次原本是很想带老婆一起来美国的,但是因为洪钧亲自来陪,而洪钧又不方便带着菲比,他便只好把老婆留在家里了。洪钧立刻接了一句:“好好,一言为定,我的任务艰巨啊,找机会再来一趟倒是容易,关键是我得尽快把家属落实了。”说完,他转头看着邓汶,问道:“哎,你怎么样啊?廖晓萍还好吗?对了,得先问一句,还是廖晓萍吗?没换吧?”
邓汶正感觉自己很难参与到洪钧和韩湘的对话之中,冷不防洪钧冲他来了,忙有些尴尬地回应道:“没换没换,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损啊?”然后他又耸了耸肩膀,认真地说:“换了再找谁去呀?不过说真的,她来了这边倒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好了,不怎么吵架了,可能是年纪也大了吧,嗨,相依为命呗。”
洪钧和韩湘面带微笑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邓汶没注意,而是反问洪钧:“你怎么样啊?老婆、孩子有了吗?”
洪钧立刻说:“我?没呢。我属于下手比较慢的,不着急,一个人漂着吧。”
韩湘笑着插话说:“可我听说,洪总倒是一直不停地换啊,而且是:岁数越来越小、身材越来越好、容貌越来越俏啊。”
洪钧对韩湘的玩笑并不介意,而是忍不住接茬补了一句:“脾气越来越刁。”
韩湘对洪钧的口吐真言有些意外,因为洪钧平素是从来不和他深谈个人方面的事情的,但他没再做声。邓汶却不明所以地一脸茫然,他刚打算再细问一句,正好服务生走到桌旁收拾杯盘和餐具,洪钧朝服务生做了个结账的手势,邓汶便把话咽了回去,三个人静静地看着运河上往来穿梭的冈多拉。
服务生走回来,洪钧抬手接过他递上来的账单,韩湘还是扭头看着栏杆外的风景,邓汶倒是凑过头来,盯着洪钧拿在手里的账单问:“打算给多少tips啊?”
洪钧从钱包里取出信用卡,和账单一起递还给服务生,然后回答道:“20吧。”
邓汶提醒说:“其实fifteenpercent就行了,这儿的service也就只能算是吧。”
洪钧笑了,拍了下邓汶的肩膀,说:“没关系,他们肯定知道咱们是中国人,我就多给一点小费,用他们美国人的钱,来长长咱们中国人的志气,划算啊。”
一直好像置身度外的韩湘忽然笑了起来,邓汶也随着笑了笑,他心想看来维西尔公司在费用上还是挺大方的,可转念一想,洪钧这是在招待客户,花多花少都不会算在个人的日常开销里的,但他马上又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洪钧身为总经理,还会受那些限制吗?邓汶正在胡思乱想,洪钧已经在服务生又拿来的信用卡单子上填好数目、签了字,再要了报销用的收据,便对韩湘和邓汶说:“既然到了这儿,不去白不去,走吧,去caso。”
三个人沿着运河走了一段,又踏着宏伟壮观的大理石台阶下了一层楼,来到与街面平齐的底层大厅,立刻被一片老虎机的鸣叫声包围了,四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相闪烁,三个人都仿佛感受到了赌场对他们的召唤。洪钧带着韩湘和邓汶在赌场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几张玩轮盘的台子前面。正好邓汶和他们打个招呼就自己找洗手间去了,洪钧便立刻走到最近的一张轮盘台子旁,从钱包里拿出十张百元面额的美元钞票,放在绒布台面上,冲庄家说了句:“hundreddolrchips,please。”
领口扎着蝴蝶结的庄家,从台面上拾起那摞钞票,再熟练地一张挨一张在台面上摊开,十个胖胖的本杰明?福兰克林的头像仰面朝天,骄傲地接受检阅,庄家按洪钧要求的拿过十个百元面额的筹码,五个一摞,整齐地排成两摞,转身对站在几张台子中间的领班唱了一声:“ohoanddolrs!”领班探头瞟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检阅完毕,验证通过。庄家把两摞筹码贴着台面推到洪钧面前,说了句:“goodck!”便用一个塑料板把十张钞票塞进台下的钱箱里去了。
洪钧抄起那十个筹码,塞到韩湘的手里,说:“看你的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维西尔的。”
韩湘手里接过筹码,嘴上说:“不必了吧,看看就行了,我也不怎么会玩儿。”
“嗨,都来了还不试试?光看着有什么意思啊?重在参与嘛。”
韩湘把筹码装进兜里,说:“那我就学一次坏,碰碰运气。你说的啊,输了算维西尔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要是你自己的我可是不会收的哟。”
洪钧点了下头,又说:“这种带面额的筹码,在其它的台子上都能用,‘21点’什么的,都可以试试,我是只玩轮盘。”
正说着,邓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站在了他俩的身后,三个人便找了处人少的台子,各自拽了把高脚凳坐下来。洪钧自己又换了一百美元,他挑的是没印有面额的每个一美元的蓝色筹码,二十个一摞,五摞筹码摆在他面前,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洪钧看着邓汶,问:“你不玩儿会儿?不喜欢轮盘?”
邓汶正在张着大嘴打哈欠,忙抬手捂住嘴,不等嘴闭上就含混不清地说:“哦,不玩儿,我就看着吧,观摩观摩。”
韩湘的手放在兜里,按着那些筹码,不让它们互相碰撞发出声音,看样子也没有马上投入战斗的意思。洪钧又问邓汶:“困了?我们俩有时差反应的都还没困,你倒先困了。从来不玩儿?不会吧,被资本主义腐蚀这么多年,一直出淤泥而不染?”
邓汶笑了笑,说:“早上起得早,一大早飞过来的。caso倒是见过不少,但都只是看看热闹,没玩过,怕输钱,呵呵。”
庄家把轮盘上的白色小球掷得高速旋转起来,洪钧扫视着显示屏上排列的一串数字,想从之前几轮小球曾经落定的数字中寻找出一些规律,再决定自己的押注策略。他对身旁的韩湘和邓汶说:“我是见到赌场一定要进来的,不过我不算是赌徒,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我倒不在乎输赢,就是喜欢这种体验,其实在赌场里真的很能锻炼一个人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
小球在轮盘底部分别标着三十八个数字的一圈凹槽上弹跳了几下,最后停在其中的一个槽里,台子旁边的人们立刻发出不同的反应,有人兴奋地挥着手欢叫起来,也有人叹息着连连摇头。洪钧接着说:“人啊,其实都有两种本性,天生的,无一例外,一种是贪婪,一种是恐惧。都希望得到的越多越好,又害怕到手的反而失去,在赌场里这两种本性就全都暴露出来了,就是想赢怕输。贪婪胜过恐惧了,就会孤注一掷;恐惧胜过贪婪了,就会畏缩不前。”
韩湘笑着打断说:“我和邓汶,现在就都是属于后者。你呢,是做出了孤注一掷的架势,然后又畏缩不前。”
洪钧也笑着说:“是啊,我正在观察形势,蠢蠢欲动呢。其实咱们在平时都会遇到这种关键时刻,职场、商场、情场上,是放手一搏还是坐失良机,那时候可试不起,代价太大了。而在赌场里,大不了全部损失就是这点钱,可以好好考验一下自己在各种情况下的控制能力。连着赢了几把,是小富即安、见好就收还是趁势大干一场?连着输了几把,是愿赌服输、就此收手,还是再豁出些本钱,争取翻本?人在赌场里的表现是最真实的,一方面可以看看自己的表现,还可以观察一下其他人,挺有意思的。”
韩湘等洪钧刚一说完就站了起来,拍着洪钧的肩膀说:“那我还是出去躲躲吧,不能让你把我的本性给看穿了。你们在这儿玩儿,我找个地方先去练练,看看我是更贪婪还是更恐惧,呵呵,不如我也从小打小闹起步,先去拉拉老虎机。”
洪钧立刻担心自己刚才一番喋喋不休的高谈阔论令韩湘感到不快,但他从韩湘的眼神里感觉一切还好,这才放下心,站起来说:“那你等一下还到这张台子来找我吧,我应该不会换地方了。”
韩湘答应着,走出两步却又转回来说:“看情况吧,我要是玩得差不多了也可能直接回房间去,明天早上碰头也行。”
洪钧说那就早上打电话,邓汶也忙着起身和韩湘握手告别。
等韩湘很快就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见了,洪钧便探着身子,在台面的格子上像蜻蜓点水一般地押着筹码,邓汶忽然问:“那些chips,他会都拿去玩呢还是会直接换成cash回房间?”
正忙着的洪钧心里一惊,心想刚才自己塞给韩湘筹码的那一幕还是被邓汶看到了,但他仍然一脸平静地准备接着押注,庄家却已经在台面上挥了一下手,押注截止了。洪钧坐回到高脚凳上,无奈地看着庄家把小球掷起来,担心它最后恰恰停在自己刚才没来得及押到的数字上,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谁知道,也可能玩儿一会儿就回去了吧,估计他怕输。”
小球在轮盘底部轻快地跳跃着,洪钧期待着,邓汶忽然又幽幽地说了一句:“拿钱的时候不怕,赌钱的时候倒怕了。”
洪钧的心里又是一惊,扭头看着邓汶,邓汶耸了下肩膀,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洪钧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小球已经落定,庄家随手把像个放大的跳棋棋子似的透明玻璃圆锥押在了台面上标记“00”的格子里,这个格子的里面和边线上没有一个属于洪钧的那种蓝色筹码,洪钧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说:“真是‘双零’!我从来不押‘双零’的。美式轮盘就是比欧式轮盘多这个‘双零’,欧式的只有‘单零’和1到36共37个数字,美式的就是38个数字。我偏不信邪,我还是不押它。”
又开始新的一轮押注了,洪钧一边飞快地在格子上摆着筹码,一边问邓汶:“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吗?”
邓汶又打了个哈欠,回答道:“没有啊,我的那几个人都不用管,人家估计也在玩儿呢。”
“那你晚上别回hilton了,就在我这儿挤一宿吧,咱们还没好好聊聊呢。”
邓汶一听,高兴得挥拳捶了洪钧的后背一下,说:“好啊!这还差不多,你今天一直跟我装深沉,到现在也没好好聊几句。”
洪钧有些不好意思,略带愧疚地解释说:“有韩湘在嘛,我和他再怎么熟,他也是客户呀。”
邓汶忽然大叫了一声:“哇,dou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