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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不是傻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别说克里斯蒂娜,连他们自己人都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克里斯蒂娜再厉害,真实身份已经被人戳破的情况下,在如今这个信息高度流通的社会里已经基本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她真正的危险性在于之前大批量制造的那批液体炸药,而一个炸弹犯即便被捕,甚至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说出自己的炸弹在哪儿。想要找到她的炸弹,只能引诱她回到原先的轨道中,就像今天晚上这样,让她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在她还在警方的看守中时,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只有在目标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脱,满怀怒火地策划起对敌人的反击的时候,她才会重新把之前的计划捡起来,然后自己主动回到这张专门为她编织好的大网里来。
用看似紧迫混乱的局势一步一步逼迫引诱,让对手自以为在挣扎反抗,实际上每一个步子都踏在她编好的轨道上往前进,看看,多么有某个人的风格?
风见裕也也不知为何,忽然在秋末的夜风中打了个寒颤。
医院那天晚上,作为执行任务的警察,他们是真的在竭力防止克里斯蒂娜逃跑,也是真的没想到六楼的空间距离都没能拦住一个刚动过手术的人。
但那是他们这些凡人的思考,源辉月呢?她是真的没想到吗?
——反正他也不敢问吧。
但此刻他们面前的敌人显然已经不管不顾把被愚弄的怒火全算在了他们身上,金发女人的表情像是恨不得亲自上嘴从他们身上啃下一块肉。
“……好,好!我倒是小看你们了!不过你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吧?谁告诉你们我准备的炸药只有这些——”
“克里斯蒂娜桑。”降谷零忽然打她了他的话。
风见再次用眼角余光飞速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莫名从自家上司的这声话音里察觉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下一秒,他确认了这种复杂并不是他的错觉。
“不用拖延时间了,”降谷零轻声说,“不会有后援了,你的国家已经放弃你了。”
“……”
夜风呼呼刮过天台的空地,周围的空气好像因为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倏地安静。
风见裕也怔住,并且发现十多步外的金发女人好像也僵住了。她直挺挺立在原地,半晌才挤出一句回应,“……你说什么?”
他正怔楞着,线路中忽然传达过来一个汇报。他听完条件反射抬头,他的上司像是脑后长了眼睛。
“辉月打电话过来了?转接过来吧。”
他迷茫但盲从地听命,下一秒,降谷零的手机响起。他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按下扩音器,源辉月的声音终于从话筒中滚落出来。
“克里斯蒂娜?”
远处天台边的人好像瞬间回神,视线猛地射过来。
与此同时,十三楼的酒店。
卢卡斯拖着中了两枪的胳膊和大腿,被艾蕾妮卡的人按着跪在地上。他面色苍白,一声不吭。他们这会儿找了个酒店套房藏了起来,外头的日本警察暂时还没顾上找他们。
房间的灯光从他头顶落下,把囚徒的脸照清晰了,其他人这才发现他年龄好像的确不算大,甚至依稀带着刚成年没多久的弱质气息。
艾蕾妮卡手底下的人都是平民,如果这会儿被抓住的是克里斯蒂娜本人,他们已经毫不犹豫下手了,但换成一个此前没见过看甚至看起来还是孩子的陌生人,众人就没这么干净利落了。
阿尔伯特:“艾蕾妮卡,动手吗?”
艾蕾妮卡正沉默凝视着房间中央的阶下囚,他惨白着一张脸,死死咬着嘴唇,既不叫骂也不求饶,像是已经对自己的结局彻底放弃了似的,几乎顽固出了一种宁死不屈的气质。
艾蕾妮卡凝视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见过你胸前那个雕像。”
房间中的众人下意识朝囚犯看去,卢卡斯先是愣了愣,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面上猛地一变。
“我在加入icpo组织之前,曾经在维和部队呆过。十多年前,我们在东欧某个国家执行维和任务,路过一个因为战乱而废弃的镇子,镇子里就有这种雕像。当地的向导告诉我们,那是当地原住民的风俗,凡是在那里出生的孩子父母都会给他们准备一个小型的雕像挂在他们脖子上,代表一种祝福。”
雕像有点像最小型的俄罗斯套娃,但看不清人脸,更加类似于某种图腾。卢卡斯脖子上那个明显已经很旧了,大概是经常摩挲的缘故,那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玩意儿边缘格外光华,散发着温润的光。
艾蕾妮卡:“你们果然是那个国家的人。”
“不是!”
跪在地上的少年条件反射反驳,随即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跟承认没有区别,耳根顿时红了一片,梗着脖子改口,“是、是又怎么样?”
艾蕾妮卡轻声问,“其他人也是吗?”
“老实说,在这整起事件里,最开始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本山神官为什么会背叛鹤冈八幡宫。”
夜风呼啸着卷过天台,源辉月的声音在风声中轻飘飘的,有种不紧不慢的平稳,“现代社会早就没有神迹了,神官也变成了一份职业,并不要求一定要有虔诚信仰。但是在八幡大神亲自现身过之后,即便本山神官之前是个无神论者,想法也一定会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知道自己一旦背叛,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这已经不是冒某些风险,这是不折不扣地自寻死路。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这样做了,我只能认为在他心里有些东西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风见裕也下意识看向自家上司,他们派去国外的人已经查清楚了本山或者应该是安德鲁的真实身份。
在沉默了片刻后,降谷零果然低声开口,“本山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他所在的公司在东欧某个小国有一项投资项目。他曾经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国外驻扎了五年,在那段时间内,他婚内出轨,背着妻子跟一名当地女性结成了情人关系,那名女性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名私生子比真正的本山大三岁,这也是本山的父亲在调离那个项目组之后,依旧瞒着家里人以工作的名义继续往返于日本和那个国家之间的原因。”
不远处的金发女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神情逐渐冷成一尊木石雕琢出来的雕像。
“本山大学期间,他的父母相继去世,他大概是终于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兄长的消息,然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乘上出国的飞机前往了那个东欧国家。但是他不适应当地的环境,落地之后就病倒了,并且没过多久就因此逝世。那个时候本山父亲留在东欧的那名私生子已经加入了某个秘密组织,意外出现并且死在异国他乡的本山,让他和他背后的人生出了一个想法。”
“本山的兄长和他,两人的母亲虽然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东欧人,但是两人都更像父亲,因而他们的面部轮廓也非常相似。本山死亡之后,他的兄长,也就是你们口里的安德鲁盗用了他的身份,以他的名义踏上了日本领土。本山在日本出生长大,拥有完整的人生经历和成长轨迹,谁都不会怀疑他是境外的间谍。一如你们所期望的,他也的确成功在日本潜伏了十多年都没被人发现,直到这一次。”
天台的风好像越来越大,呼啸地吹过几人的耳畔。
源辉月的声音平静地落在风声里,“所以这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一旦背叛神宫,生前甚至可能死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本山神官……嗯,我还是叫他安德鲁吧,安德鲁先生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们。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日本人,他心里的确有高于他的生命,乃至他所拥有的的一切的东西——他的国家。”
唯有信仰能够对抗一切恐惧,包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