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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应了一声,慢慢进去,萧沁瓷仍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座上的茶盏早已冷透,皇帝没有碰他那杯茶,碧绿的茎叶在水中沉浮,因放置得久了,已沉淀出青黄的颜色,让太后看得一阵心烦气躁。流珠看出太后的不适,招手让宫人来无声的把茶盏换下去了。
太后喜喝蜜水,为着皇帝才换的酽茶。她年轻时为着保持美貌伤了身体,平素不食味重刺激的东西,即便如此她稍微心气不顺便觉腹中似有火烧,连带着头昏脑胀起来。宫人为她端来朱佩苏子饮,温热的蜜水稍稍缓解了她的不适,但太后仍然以手扶额,是难受的模样。
方才种种苏晴都看在眼中,她知晓此时太后必定难受,还叫她们这些小辈看见了,不知会如何着恼,当下温柔小心地道:“姑母,您是不是头疼?我帮你按按吧。”
太后眼皮一撩,见苏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便软了心肠,招手让苏晴过来。这类手上功夫也是苏氏女要学的,苏晴在旁的方面学不好,学这些倒是快。太后总归是喜欢能对自己柔婉温顺的小娘子,苏家几个娘子之中,她从前最喜欢的是二娘子善婉,后来变成了苏晴。
苏晴也没有说大话,她手法轻柔、力度适中,每一下都恰到好处,果然叫太后放松不少。她是肯费尽心思讨太后欢心的,也肯下功夫去学
“好了,”太后叫了停,“知道你手艺好,累了吧,去歇着。”
苏晴摇摇头,她本来就是那种天真娇憨的姑娘,美貌也是十分出众,笑起来颊边两个甜甜的蜜涡,能叫人一路甜到心里去。
“不累的。”她乖巧道。
这边的姑侄其乐融融半分没有影响到站在一旁的萧沁瓷。她自进来起便温顺地站在一旁,并不去同苏晴争一时的柔软贴心,也没有年轻娘子应有的争强好胜。
五年的青灯长伴磨光了她身上的棱角,也削去了她的傲骨,但要说她是死气沉沉倒也不尽然,她只是和顺柔婉,似乎任何事都不能让她失态,也不值得她去在意。
太后拿余光去瞥她,萧沁瓷总是敛睫,将一双眼中的神韵尽数藏去,那张称得上绝色的容颜确如一件玉雕,美得温润剔透。
这样的美人,即便是放在殿中做个摆设,似乎也能让放置她的那片角落陡然鲜亮起来。
太后端详着她。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天子对萧沁瓷的心思的?
从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掺杂着欲望开始。
邀宠
太后一开始属意的人选并不是萧沁瓷,她是皇帝自己的选择。
萧沁瓷纵然美,但她是先帝的旧人,又是女冠,在太后这里,她已然成为一颗弃子。新帝不是贪恋美色的男子,他对权势的渴望盖过了一切,不会容忍自己在私德上出现备受争议的瑕疵。
况且苏家原也不缺美人,只是太后难免惋惜。
所以太后选了苏善婉。苏家的二娘子,新帝登基时她才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纪,明艳袅娜。太后将她接进了宫,并不提旁的事,只是如当初教导萧沁瓷一般教导她宫中礼仪、体态。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后的打算,皇帝却始终淡淡,从未正眼瞧过她。
皇帝不似平宗,有笙歌宴舞、赏花赏景的诸多雅兴。又因着初御极时有宫人试图媚上邀宠惹出的风波,令他厌烦不已,平日练道修玄,起居都在紫极观,等闲不外出,西苑守卫森严。
除了紫极观皇帝常去之地也就是两仪殿,他在前朝议政理事,两仪殿更是重地。除了宫中偶有的几次饮宴,苏善婉根本见不到天子,即便见到了,皇帝也根本瞧也不瞧她。
便是再美的美人,不能入人眼便如锦衣夜行,皇帝压根瞧不见苏善婉,如何能上心。
太后不是皇帝生母,也不能叫娘家侄女在宫中久住,眼见着苏善婉年岁渐长,这番宫中不见成效,那边家里又只能压着不能议亲,再拖下去只怕她的亲事也要耽搁。
太后的哥哥苏仪也想要搏一搏。大周皇帝历来待外家都恩遇甚隆,敬懿皇后出身卑微,高宗便抬了她父亲的身份,封了承恩公,此后皇后的母家加官进爵便成了常例。
但苏太后当年封后时不知是不是平宗忘了,不曾赏给苏家一个爵位,只把苏仪从六品进到了五品,堪堪摸到入两仪殿朝参的门槛。今上登基后苏家更是处境尴尬,太后非新帝生母,苏家不是正经外戚,新帝自然不会抬苏家身份。甚至新帝仍然尊了苏太后为太后已是意外之喜,不敢再奢求更多。
况且新帝至今膝下无子,倘若苏氏女能得宠,继而诞下皇嗣,苏家才能真正一飞冲天。
好在万寿节皇帝总是要出席的,又是天子登基后的第一个万寿,外邦藩地都遣使臣进京朝贺,高丽、大食、吐蕃纷纷献上厚礼和国书,愿意成为大周的属国。
太后看准了这个机会。
皇帝那夜多饮了酒,酒意微酣之时他目光沉沉扫过下首,殿堂烛火错落,映进皇帝幽深眼底,一闪而过的是太后无比熟悉的浓欲,深不见底。
平宗拿那样的眼神看过沈淑妃,又看过她,最后落在了贵妃身上。
太后顺着皇帝目光看过去,那边坐的都是先帝的女眷,新帝登基后,部分后妃迁往妙音观和南苑,但也有留在太极宫中的,万寿节她们也受邀出席。
女眷头上的金钗明珠在灯火中蜿蜒出一片璀璨,照出一张张细眉丽容,俱是难得的美人。
太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眉,不知道天子看的究竟是谁。她再去探究的追寻皇帝目光时却发现他早已恢复如常。她记下了此事却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让她更加坚定那个打算。皇帝的欲望藏得深沉,但并不是没有,这发现让太后欣喜。
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贪花爱色的,皇帝也不例外。而善婉是苏家最好的姑娘,她不仅长相明艳,性子也是风情柔顺。太后转而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苏善婉,后者饮了些果子酿,雪白的脸上飞起霞红,柔媚动人。
太后示意宫人拿走她面前的杯盏,轻声叮嘱:“莫要贪杯。”
苏善婉掩袖而笑,明眸善睐:“姑母,我知晓的。”
她那样柔顺听话,音色又甜又软,即便是轻轻一句听来也像是撒娇。皇帝既有对女子的欲望,又怎会拒绝这样一个美人。
太后不是不知道皇帝初登基时御前闹出的风波,可在她看来,不成事不过是因那女子不够美,打动不了皇帝的心罢了。
她自己也抿了一口甜酒酿,笃定的想。
那夜皇帝多饮了酒,不曾回紫极观,宴席散后歇在了两仪殿。太后心中更是多了成算。道家戒酒色荤腥,可皇帝说是一心向道,不也没有遵守清规戒律吗?他能在酒上破了戒律,那在美色一途也不会全然无动于衷。又或许他从前修道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如今大权在握,他也不必再装成无欲无求的模样。
太后趁机安排了苏善婉去伺候。苏善婉奉了太后的旨意来关心天子,宫人也不敢放她进去,最后还是皇帝召见了她。
殿中一切从简,但摆设仍是处处透着天家的煌煌威严,案上的紫铜火烧云镂山炉中熏着帝王才能用的龙涎,香气暖融热烈,令人飘然如坠云端。
皇帝酒意未醒,随意披了一件宽袍,眉目泠然若深泉寒潭,不提皇帝的沉渊之势,只看男子的皮囊他也实在是个令人心折的郎君。
苏善婉袖中藏香,袅袅娜娜地拜过他,言是太后担忧,让她前来此后。她跪立许久,却久久不闻天子声响,忍不住大起胆子去瞧他。
皇帝目光沉沉,眸中满是冷意。
“陛下……”苏善婉把这两个字说得千回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