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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驾
重阳节后, 平靳关内的百姓往军营里送了许多东西,大部分是自己酿的酒,他们太过热情, 罗笠推脱不掉只能先收下,以前季时傿从来不肯他们收百姓的东西,一是百姓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二是军营重地, 防人之心不可无。
罗笠总觉得她太过谨慎,如今季时傿不在 , 他照例推拒了几次后便大大方方收下, 罗笠负责西北军营辎重地的防守, 将物资分发给各个士兵后,拎着一坛酒上了城墙。
樊徊璋正坐在角落, 手里攥着一团东西, 脚边还堆着一摞羊毛。以他现在的军职来讲, 无需每日亲自到城墙上巡视监察,但他过去任百户的时候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日不到城墙上坐一会儿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罗笠拍了拍他的肩膀,“嘿。”
“哦,老罗啊。”
樊徊璋听到声音后头都不抬,手上穿针引线,技巧精湛娴熟。
罗笠探头看了一眼, 虽然他还没有绣好,但隐隐已经可以辨认出图案是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撇嘴道:“你一大男人绣什么花啊?”
“给我女儿做的。”樊徊璋抬了抬手, “马上要入冬了, 给她做个手笼,我亲自去牧民那边挑的羊毛,暖和。”
罗笠点点头,“原来如此,要是外面再罩个貂皮就更气派了。”
樊徊璋窘迫地笑了笑,“原本我也想的,但一看要好些银子,就算了,牛皮也是一样的,我再缝个老虎,看着还喜庆。”
“那不行,给咱侄女做的就要最好的。”罗笠伸出手肘撞了一下他,“没钱一会儿去我那儿拿去,我有。”
“你不是要攒钱留着将来讨媳妇吗?”樊徊璋停下手中的动作,狡黠一笑,“我之前听小谢说你喜欢小牤镇姓莫的那个牧民的女儿?人家聘礼可要一百只羊,你攒够了吗?”
“哎呦。”罗笠啧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说这些,喝酒喝酒,堵上你的嘴。”
说罢启开酒坛的封口,一把挨到他嘴边。
樊徊璋猛地往后一仰,头一撇,“我不喝酒,我女儿不让我喝。”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女儿奴了,这不让那不让的。”
罗笠嫌弃地收回手,自顾自地喝起来,樊徊璋瞄了他一眼,“哪来的酒?”
“附近镇上的乡亲送的。”
樊徊璋皱了皱眉,“大帅不是不让收百姓的东西吗?”
“人家硬要送,我不好意思不收,酒而已,大不了过两天给他们送钱嘛。”
“要是她在,你可得挨板子。”
罗笠大摇大摆地转过身,一面走下城墙一面笑嘻嘻道:“等大帅回来,我已经毁尸灭迹了。”
樊徊璋无奈地低下头,继续绣他的老虎。
过了片刻,同他一起在城墙上巡视的士兵忽然出声惊叫道:“樊大哥,你过来看,那是什么?”
樊徊璋站了起来,走至垛口,从他手里接过千里眼,此物是谢丹臣经手改造的,长筒状,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的景象,近来才开始投入军营使用。
只是这东西有个弊端,镜片上容易起雾,尤其是北方,戴着它的时候得屏气凝神,时不时还得伸手擦一下镜片,否则上面就会凝结水雾,看不清东西。
千里眼所视之处,一排巨型漆黑的重甲正在匀速往南行进,外形看上去很像现在所使用的战车,但前方却装置着如同火炮一样的柱形长筒,樊徊璋顿时后背下了一层冷汗,鞑靼人的战备一直不如中原,这个东西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却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推了推身侧的士兵,声音发颤,“敲、敲钟,放烟……”
一旁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道:“什么?”
说话间的功夫,方才必须借助工具才能看到的战车已经出现在肉眼视线内,小士兵腿一软,樊徊璋顾不得收拾地上的羊毛,慌忙拿起铁锤,猛地敲响城墙上的大钟。
信号弹“咻”的一声冲上了天,烟尘拢绕,钟声激荡,平靳关内数个城池立刻开始了紧急戒备。
正在巡视辎重地的罗笠听到声音后抬起头,先是愣了一瞬,随后脸色骤变,大喊道:“有敌袭!”
他猛地拔出佩刀,然而刚跑出几步,腹部便传来巨痛,随后双腿一软扑倒在地,怎么都使不上劲。
罗笠惊慌地望向四周,刚才被他分过酒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原来那些酒真的有问题。
就在他挣扎之际,敌方的重甲已经逼近西北军营,由季时傿等人一手建立起来的通商路被一寸寸碾为平地,繁荣景象顷刻间荡然无存,烟尘四起,巨大的炮声在耳边炸起,按捺隐忍多年的鞑靼人疯一般地杀了进来。
岐州一线十三城短短片刻从紧急戒备到被迫开战,樊徊璋做了一半的手笼在混乱中不知道掉到了哪里,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指挥将士展开城门防守,忽然听到西北军营的方向传来一声冲天巨响,一瞬间地动山摇,满天火树银花。
樊徊璋脸色煞白,辎重地被敌方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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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三日血洗的宫墙透着一股黏重的腐烂味,北衙禁军已经撑到极限,谢丹臣折了一条胳膊,浑身上下遍地开花,养心殿前铺满了尸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有许多尸体在混乱的打斗中被踩成肉泥,铲都铲不下来,大理石砖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周适祥率军逼近养心殿,台阶前只剩不到百人,剩下的禁军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佩刀都拿不稳,绝望笼罩在整个皇宫上空,沉重的死气顺着门缝渗进了养心殿内。
陈屏扶住瘫痪的成元帝,涕泪交加。
“时、时傿咳咳……还没回来吗……”
“陛下,快了,您再等等,大将军马上就赶回来了。”
成元帝睁开浑浊的双眼,半张脸都是歪的,他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一手抓住陈屏,干枯的手背上筋络凸起,斑痕暗沉,无处不在彰显着这个御宇多年的帝王已经行将就木。
他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数日前在南华苑,廖重真同他说的那些话,“异星光掩紫微,有冲撞之相,犯帝座甚急。”
或许这就是他们父子的命运,这个江山迟早要交到赵嘉礼手中,只是他不甘啊,不甘就这么死去,这世道怎么如此荒唐,父子相杀,何至于斯啊。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