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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月光与剑身上满脸惊恐的自己对视了一眼, 崔氏吓得立刻尖叫起来,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往前面跑去。
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如何与身强体壮的杀手相比, 不过顷刻间崔氏便被追上, 她狼狈地跌坐在地, 涕泪横流, 捂着脸哭喊道:“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季员外重金要求取你性命,受死吧!”
蒙面人不为所动,怒喝一声,毫不犹豫提刀砍来,崔氏眼前一白,吓得连挣扎都忘了,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咻”的一声,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箭,打穿了挥舞来的砍刀,紧接着便有几人围上来,蒙面人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崔氏抬起头,为首的是个玉面青衫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笑容温和,眼神却淡如薄雾,轻轻将她扶起,担忧地询问道:“这位夫人,您没事吧?”
崔氏愣愣地站起来,后怕地摸了摸脖颈,咬着唇嗫嚅道:“我没事,多谢小公子出手相救。”
与少年同行的人闻声奇道:“夫人,瞧你的样子应是个普通百姓,怎会被人追杀啊?”
崔氏顿时一哽,先前止住的泪水又如泉涌一般落下,方才那个蒙面人提到季员外要杀她,还能是哪个季员外,她的丈夫季瑞便是姓季,半年前突然得了一笔钱财,很快便给了她一封休书,而后到曲州捐了个员外郎当,还娶了一个比她年轻貌美的新夫人。
她心有不甘,找到曲州却连季瑞的面都没见着,反而被他新娶的夫人羞辱驱逐。哪怕如此她都没有怨恨季瑞,只是日复一日地祈求他能回心转意,哪怕只是给他做妾,谁知没将丈夫等回来,却等来了他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真相。
见她神色有异,少年蹲下身,递过来一张方帕,温声道:“怎么了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您要是愿意可以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
十几年任劳任怨,把自己熬成一个黄脸婆,换来一张休书不够,竟还要取了自己性命,崔氏受够了丈夫的冷言冷语,心灰意冷之下,此刻这个陌生少年的善意将这种情绪推至顶峰,几乎到了怨恨的地步。
她咬了咬牙,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控诉道:“狼心狗肺的季瑞,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这些年我做牛做马地伺候你,任打任骂,我换来了什么!你倒是发达了,一走了之,抛弃糟糠之妻,季瑞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个狗娘养的贱种,你……”
看着娇小柔弱的妇人情绪爆发起来竟然一连串地吐出来这么多惊人的词汇,崔氏完全不重样地足足骂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来,而后又继续崩溃地大哭。
少年身边的随从见状出声道:“我家公子乃京中贵族,最见不得这等不义之事,夫人有何委屈冤情,不如全都说出来吧。”
闻言崔氏抬起头,见那少年穿着不俗,气度亦不凡,确实非常人所有,顿时心下又惊又喜,她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十多年的夫妻了,可谁知这时那蒙面人突然挣扎了一下,激起了崔氏刚刚被追杀的记忆。
她顿时咬了咬牙,心道既然是季瑞先不仁,便别怪她不义了,登时跪下身来,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愤恨道:“请小公子务必为民妇作主,那狼心狗肺的季瑞,他岂止是抛弃发妻,他还丧尽天良,被人收买后作伪证陷害他的堂哥啊!”
少年一惊,瞪大了眼睛。
崔氏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年初的时候,有一次我夜半惊醒,发现季瑞不在旁边,我便下床找他,然后在后山的竹林里听到了说话声,其中有一个声音便是季瑞。”
“我又惊又怕,因为季瑞总是半夜偷钱去赌,我原本想去阻止他的。谁知忽然听到他们提起‘镇北侯’三字,还有什么‘别庄’,那个人给了季瑞一箱金子,还说只要事成之后,会有更多报酬。”
崔氏抽泣一声,眼里流露出怨恨来,“原先我根本没当回事,后来的几个月他便没有回家,他跟我说要去外地做工,这天杀的,我难道不知道他的脾性,他何时赚过一分钱了?!我等了他两个月,等来的却是……却是一纸休书啊!”
少年的脸颊在黑夜中覆上一层阴影,他低声道:“然后呢。”
“然后……”崔氏抹了抹泪,“我只当他是一时糊涂,一直指望着他会回来,直到上个月,官兵将青河姓季的人都抓走了,据说是镇北侯通敌,我还听到有人说季瑞向朝廷坦白他帮镇北侯建造别庄一事,我这才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
少年面无表情,脸色愈发阴沉,连声音都不复一开始的清朗,“你可看清楚与他交谈之人是谁?”
崔氏摇了摇头,“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脸,不过他弯下腰打开箱子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的后脖颈下有一个尖嘴的鸟……还是什么的图案,我记不清了。”
将哭哭啼啼又骂声不断的崔氏送走后,被摁在地上半天的陶叁才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扯开脸上的面巾,抱怨道:“你们下手也不轻点,我腰都要断了。”
说完揉了揉被压疼的手腕,往河边看去,梁齐因站在岸边,长发被晚风吹起,他静默而立,神色微凝,紧抿的唇线下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陶叁走过去,不解道:“公子,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干嘛不直接把崔氏抓起来逼问。”
梁齐因闻声转过头,淡淡道:“崔氏嫁给季瑞十几年,每日都被打骂,季瑞游手好闲,从未做过一天工,还时常赌博,这种情况下崔氏仍旧对他死心塌地。”
“我想她性格应该很软弱胆怯,丈夫便是她的天,她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根本不会去反抗。我先前让你们去查她,得知她这半年来仍在奢望季瑞回心转意,甚至放弃正妻之位,想要去曲州给他做妾。”梁齐因顿了顿,道:“如果强硬地让她做出伤害她丈夫的事她是不会同意的,必须逼她一把才行。”
“这样啊……”
陶叁抿了抿唇,听懂了梁齐因的意思,只是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惊讶,公子何时如此工于心计了,他从前最不屑做这些事情的。
只是想归想,到底没表现在面上,陶叁转而欣喜道:“那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季瑞陷害镇北侯的证据,是不是可以给侯府翻案了?”
梁齐因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还不行。压垮侯府最关键的一击是通敌的罪名,就算能证明镇北侯并未侵占良田,建造别院,也起不了根本的效果。”
陶叁点了点头,“好吧,那崔氏所说的鸟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啊?”
梁齐因叹了一声气,“不知道,先回京,陶叁你派人暗中保护崔氏的安……”
话音未落,忽然“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猛然炸开,波动强大到连地面都好像在颤抖。
众人闻声望去,见东方天地交汇线上倏地火光乍现,像是一朵巨大的烟花盛开,瞬间将半个夜空完全点亮,紧接着火光四起,冲天的烟雾往周围迅速溢开。
陶叁傻愣道:“那是哪儿?”
梁齐因看不清远处,听到声音后辨别一番,脸色遽变,“不好,海东港口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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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平靳关黄沙遍野,千里之外天际与沙漠汇成一线,戈壁滩上草木稀少,廖无人烟,再往北为蛮人所据的广阔草原,这片沙漠可以说得上是大靖与北蛮间的一道重要的边界线。
然而此刻长达数年的安静祥和被打破,北蛮铁骑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越过西北防线,跨入大靖领地,进攻边陲城镇,西北驻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不到三天接连失了两座城池。
蒋搏山在八月底带兵西行支援后,第二道紧急军报于九月初二传送至京城,蛰伏十几年的北方鞑靼民族忽然发难,岘门关失守,驻军折损大半,统帅马绍诚以身殉国。
而东海附近倭寇趁机袭上港口,第三道加急军报发出,未等消息传到京城,整个海东港口被炸得连渣都不剩,海上浮尸无数,江阴水师无力抵抗,遂仓促撤退。
整个大靖一夜之间腹背受敌,雨水骤来,才知屋漏,砖瓦坠地,匆忙之下连补救的稻草都搬不出,雨打风吹,满屋狼藉。
九月初三,原本牵涉进镇北侯通敌一案中的何贤被临时任命为两广水师提督,赴东海平定倭寇之乱。
谁都没想到这场暴雨会来得如此急迫与恶劣,鞑靼军直逼中原腹地,朝廷匆匆派遣官员至四境各地,拆东墙补西墙,以为勉强解决了燃眉之急。
直到第四道急报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