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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知道,不能就这么算。比如说如今其他郡王等,俸粮便不再是由你们申领再发下去。光论到你们手上的钱粮,与过去还是比不了的。”
“陛下令宗人府办理此事,臣等少了一桩麻烦事,高兴还来不及呢!”在大赛场坐庄的另一家藩王立刻忙不迭地说。
以后,各支藩王的宗亲们都不看藩王的脸色,恩全出于陛下。各藩赐田与他们无关,他们只知道自己已经可以及时领到满额本色的俸粮了。
要论高兴,这些郡王以下的各藩宗室才是真高兴,藩王本人并不高兴。
朱厚熜又道:“粮储号以皇田和各藩赐田为根基,耕种所得储半以应军需,就是为了保大明基业不致有失。这对宗室子孙万代都是好事,这一点,你们也是能理解的吧?”
“陛下此举高瞻远瞩,臣等当年便明白了。若非陛下宽仁,臣等如今还领着折色粮俸呢。”
朱厚熜叹道:“朕是想方设法为宗室谋长远啊。便是降等袭爵,也是无可奈何。试想,若大明再兴盛一百年、两百年,宗室之人该有多少?难道朕能忍心朱家子孙将来每日为吃饱肚子而烦恼?这样的事,原先在陕西、山西的诸王是最清楚了吧?宗室中竟有不得不乞讨之人,朕于心何忍?”
代王原先就封在山西,他赶紧作证,顺便抹泪表示穷怕了。
“既要降等,终有数代后归于平民者。虽说出了五服,朕也不忍心他们就此毫无根基地讨生活。不管怎么说,如今还有一份本色足额的俸粮,比寻常百姓人家还是好些的。故而,朕允了宗室之中郡王以下可进学、行商甚至出仕。这样一来,以两三代甚至四五代之力,未尝不能奠定一份家业。”
“此诚千秋万代之基!”蜀王再次带头表态。
朱厚熜欣慰地说:“看到大家都能体谅朕的苦心,朕便放心了。将来,朕的子孙也是如此。大明今非昔比,用人之处颇多。诸多制度、律法,也在不断完善。不论怎么说,宗室子弟终究还是比寻常百姓更好做事,你们说是吧?”
“陛下天恩浩荡,臣等必定忠君不二,奉公守法!”
这次开口的,是德王。
说罢,他还离席跪了下来,磕头说道:“臣那不孝子虽是蒙陛下天恩可以行商了,然此前在大赛场得了许可设盘口,不意竟大胆枉法弄虚作假。臣已请罪表三道,今日臣再请陛下降罪,夺其世子位,贬为庶民。”
这句话说完,又有五个藩王一同出来跪倒请罪,都是同样的说法。
朱厚熜摆了摆手:“何至于此?年轻人踊跃尝试,这倒是好事。犯了些事,按律是罚银、关停整顿的。朕倒不至于这般苛责他们,只是再好好教导吧。如何行商也是一门学问,朕允宗室子弟进学行商,若是倚仗宗室身份弄虚作假,那便会令天下群起而攻之,反而不美了。这回嘛,倒是大家都要引以为鉴。”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天是团圆的好日子。”朱厚熜让他们归了座,“太祖能创下大明基业,宗室之中子孙后代们岂会再无贤才?若不是阴差阳错,朕也是藩王。纵有天大的本事,那还不是郁郁一生?如今朕为宗室子弟再开煌煌大道,宗室子弟也要堂堂正正走下去。朕今日倒可以给你们一个恩典。”
在大家安静的等待之中,朱厚熜顿了顿才道:“哪一藩若出了进士或翰林院院士,仍是亲王者,下一代不降等;已是郡王以下,也是下一代不降等。若那一藩出了两人,便可升一等,依次类推。”
众藩王心头一震。
降等袭爵的规矩定下来后,勋臣还可以想办法立功,但宗室可一直没有办法,只能就这样代代降等下去。
如今,皇帝给了他们新的希望。
纵然宗室身份出来做官绝对只能做文官,而且升迁的天花板很显而易见,但这是要诸王凭借更高的俸禄和更好的行商机会,把这个大家长做好。就像诗书人家代代培养举人、进士一样,哪一支培养出了人才,家主就能获利。
就算降为了郡王,若培养出了两个进士,那就又重回亲王?
朱厚熜微笑着看他们谢恩。
进士作为最高端的“七品试”,将来必定是越来越难了,毕竟一般的“公务员”考试只会是被戏称为八品试的国考和九品试的省考。
宗室出身,自然不可能让他们接触军务,为官的铨选升迁,也自然会问皇帝的意见。但对宗室底层来说,终归是条出路,而各藩的宗主,为了自己的等级也会选择资助培养。
若宗室之中真能冒出进士来,那必定真是才智非凡之人。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多,因此宗室负担的总量仍旧是可控的。
无论如何,朱厚熜都要尽力改变他们仗着宗室身份可以行商之后坏了环境,自然要另行引导。
大赛场一事中诸王子弟行商作假,罚银关停了。
相较于对严世蕃和张溶的惩罚,对宗室的惩罚显得轻了许多。但只有崔元知道,这个案子会刊发在《明报》上,警醒那些并不用随着藩王入京的中低层宗室。
乾清宫里的睿王全程沉默,看着皇帝不动声色地敲打并收着藩王的心。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知道母后对于皇帝有一些压在心底的怨恨,时至今日仍旧隐隐期盼某些可能。原本,她是不会这样想的。但经历了皇帝以他们母子为饵、经历了那一段叛乱过程中的提心吊胆之后,她开始这样想了。
只是睿王如今也很清楚,不可能有机会的,只要这个皇叔还在位。
他可是文治武功都已经直追太祖太宗的人啊。
睿王担心着他母后在坤宁宫那边的表现。有这样的身份和经历,年少的睿王其实比他那个母后要成熟多了。
乾清宫中的气氛越来越融洽,皇帝和诸王拉起了家常。和年少的睿王聊起来时,则问着他最近的学业。
“回禀陛下,陛下交待臣侄的课业,臣侄一直在用心做。”朱载堚恭敬地回答。
在其他诸王复杂的目光中,朱厚熜点了点头:“载堚,你和太子、越王一样,是朕亲自教导的。朕盼你好好进学,将来若考中进士,朕会降旨赦你生父一家昔年同谋篡逆之罪。”
少年人朱载堚终究是心神一动,眼底微红:“臣侄谢陛下宽仁!臣侄必定用心进学。”
中秋佳节,他的生父生母还在高墙之内圈禁着,他又是先皇的继子。他有个心怀怨怼的母后,却又有一个这些年来确实把他视作学生的皇帝老师。
夹在这么多重身份里的朱载堚并不开朗,对皇帝的感情十分复杂。
朱厚熜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感情都很复杂,过去和将来也必定还有诸多是是非非。
但他的目光和视线不会长久地停留在这些微不足道的方面疑神疑鬼,于他而言,做他认为对的事便可以了。
入了夜,乾清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朱厚熜瞥见林清萍眼神的一丝落寞,轻声安慰了他一句:“过了年,载垺就回京了。”
中秋佳节嘛,她这个母亲想念远在云南的儿子。
中秋佳节,草原上的俺答并不过这种汉人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