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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去严家拆开了臣与公主大婚时收的那辆自行车,精钢齿轮和钢链条,千锤百炼,不知需用铁多少、用工多少才能造成。木材是软木中最好的金丝楠,座椅车轮都包以松花虎皮,内垫羊绒。听闻现在有市无价,一辆这种新车子,要卖到千两银子。”
朱厚熜冷笑了一声:“这等好礼,确实既显定国公家身份,也配得上公主大婚贺礼。”
“这只是宝金局之下。皇明记与其他各家,都有这些借机生蛋,忘了陛下嘱咐却大肆牟利之事。尤其是浙江市舶司那边获准出海的牌照,魏公公说的那个数,臣暂无法查证。但臣亮了身份,有一家在京城的掌柜说了实话,织造局在他们家的股本,其实便已全数退了。臣到各家走动,各家经理和主事之人虽官品五、四乃至三,也对勋臣各家子弟恭敬不已、从善如流。”
“何止他们?就连魏彬,也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方向上没出问题就行。若不是现在他病重要请辞了,也不会再拿这些事向朕显一下忠心,诉诉苦。”朱厚熜低下了头继续看资料,“勋臣毕竟也极为重要,不宜逼迫太过。如今嘛,朕有了大捷之望,新封勋臣越来越多,他也觉得时候到了,这才呈奏上来。”
陆炳把该说的说完了,接下来就默不作声。
这桩差事很好做。魏彬何等人物?他在皇明记这么些年,底下的事一清二楚。现在说了出来,陆炳只是按图索骥去查证一下,轻松、迅速。
重要的是皇帝准备怎么办。
旧勋臣里的大多数,已经不再指望立军功。说在企业里好好用事,一样可以立功升爵或者不降等,他们只怕心里也不信。相比之下,不如多捞些钱。这样将来子孙爵位一降再降最终成了平头百姓,至少还是个富家翁。
从嘉靖五年第一批国企正式走向台前开始,朱厚熜这两年多来最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北虏身上。对这些国企,更多的心思是直接下场、从技术上帮他们指明方向。
能工巧匠只要有了方向,哪怕凭现在的技术和手艺,这种原始的自行车还不是做出来了?只不过朱厚熜希望他们继续通过实验去融炼出更好的钢材、探索批量生产的工艺,有些人倒是立刻将这玩意玩成了奢侈品。
想想也是,京城马上就是王公齐聚、日益繁华。千两银子一辆车,总有人买得起。
朱厚熜发了话:“宣张仑和余承业来。”
顾鼎臣等人现在听懂了:是企业那边,抱着跟皇帝一起“发财”的想法的勋臣们犯了事。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事情可不小,毕竟现在大多数勋臣之家,已经只有在企业里跟着陛下一起发财这个念想了。
皇帝刚才的话也透露出了他的想法:如今陛下有了阵斩北元之主的声望,有了一批新封勋臣,向旧勋臣动刀的时机也到了。
可这样难道不会终究寒了勋臣这个大群体的心吗?发财都不让?
另外,陛下留着他们旁听,难道是暗示他们,这事可以传到都察院那边去,让御史们上疏找些事情弹劾一下?
英国公张仑和驸马都尉余承业随后被宣入宫,到了御书房外等候着。
张仑心头有点打鼓,因为随后进入御书房参见时便感觉到气氛有异,三个御书房学士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朱厚熜这个时候却说道:“九和,你们去看一下明天朵颜使团陛见的安排准备得怎么样了吧。”
三人顿时告退:莫非陛下要怒骂英国公了?总要给英国公留点面子。
那让余承业来又是干什么?
御书房内接下来便只有五人了,黄锦抬头看了看皇帝。
朱厚熜没有发怒,反而笑着问余承业:“在皇明大学院中呆了两年多,学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臣一直在用心学,如今只敢说稍窥门径。”
“那便好。”朱厚熜吩咐道,“黄锦,安排一下,今夜朕与两位驸马家宴,英国公权且作陪。”
“……是。”
张仑浑身难受:我作陪是个什么章程?
陆炳是下午来的,张仑、余承业听宣入了宫,此刻还真的可以开始准备用晚膳了。
然后张仑就在那里听皇帝跟他这姐夫、妹夫聊着家常,说着什么民政大事有国务殿帮着打理,他这个皇帝呢,除了政务、军务上用人,最重要的两样军权、财权,那就是要他们帮着分忧了。
余承业自然是谦虚着:“臣才学平庸,不堪重用。”
“不能这么说。”朱厚熜严肃地说道,“你大婚后,朕没多少人可放心用,不得已遣你去江西巡水,你便办得极好。在江西一干数年,伯安呈奏中多有夸奖你。倒是害得你与皇姐分居两地,母后不知斥责朕多少回。”
“……陛下有命,臣自该分忧。回京后,公主也体谅臣。在皇明大学院中进修,臣的时间也多了。”
“朕可不是为了补偿皇姐,这才没给你安排差使,只让你去进修。你回京后,朕与你闲谈,让你与用修来往请教,你该明白朕还是要重用你的。如今皇姐已有身孕,母后不放心将她接入了宫中养胎,你也多进宫来探望她一二。”
“臣明白,臣领旨。”
陆炳大概听明白了,陛下是要用他到那设于内承运库下的皇明资产管理局吧?
于是接下来,就好像只是因为他与永福公主的夫妻感情越来越稳定了,要开始重新给他一个闲职,安排他先到了张仑手底下熟悉情况。
作为去皇明大学院进修了两年多,在算学院等各院都走了一遭的人,又是嘉靖二年的进士出身,还向与他有着拐了一道弯的姻亲关系的杨慎请教过许多的人物,张仑也懂得:他是来接自己班的。
杨慎何许人也?才子和状元郎身份不谈,如今是户部之中最懂新法、最懂账法的几人之一。
有的人天资太好,你得承认。只要他思想拐过弯来了,他学得比谁都快。
家宴上,张仑以为今天就是为这事,所以自己在这里作陪,自然是频频向余承业释放善意。
快到吃完时候,朱厚熜才搁下了筷子,淡淡地说道:“今年是大国策会议,资产局这边,诸企业这边,年终总结汇报就不能像前两年一般了。特别是去年,朕刚班师回来,也没心思细看你们的总结。今年,这个总结要好好做,特别是财账上的总结。承业,你帮着英国公把财账理清楚吧。”
“臣领旨。”
张仑心里一惊,却没任何法子推脱或者提前解释什么。
皇帝的注意力怎么这么快就转到这边来了?不是还有和朵颜开市贸易,还有边镇军屯试改以及朝堂中枢大换届那么多事吗?
等到从御书房告退时,张仑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一个人在场,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陆炳。
他在锦衣卫北镇抚司。
张仑冷汗一彪,立时赔上了笑脸:“二位驸马,适才御前,实在也不便畅饮。不如,咱们再找一个地方……”
陆炳只是咧嘴:“我新婚燕尔,若是晚归了,公主可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