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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锦!”
王宪这次喊了他的名,而不是字。
张文锦气呼呼地坐了下来,随后只能仍旧嘟哝一声:“又是八万多两银子啊!”
“若无甘州兵变雷霆手段,前年你奏请一年之内修筑宣宁五堡,还要他们去守,你当年便会步许铭的后尘!”王宪面沉如水,随后也只能说道,“前年湖广叛乱,那时大同如何乱得?自去年起分三年筑成,另专列银两,你当陛下和诸参策不明宣大情势?勿复再言,眼前边情为重!”
他的眼里闪露出寒芒:“今岁鞑子既自大同寇边,战事了结后,自然也会有些说法。武将大比、武举殿试,你当都是为了什么?”
张文锦有点惊喜:“难道……”
一个前任兵部尚书,一个在宸濠之乱中任安庆知府时登城臭骂宁王吸引仇恨让其留下攻打安庆而非直奔南京。
如今,他们已经在这大同憋了两三年的火气。
他们面对的,就是在大同已经生根发芽、拥兵自重的这一群将官。
南面诸省正在改制,边镇却还没有轻动。
王宪虽然也有一营来自京营的选锋标兵,但整个大同镇守军逾五万,远非南面诸省那些卫所兵可比。
“先去督办粮草转运诸事吧。”王宪起身往外走,“旨意既到,我先率千五标兵赴朔州。若大同有变,那剩余标兵可护你周全。”
“……朱振不致胆大至斯吧?”
王宪冷笑着:“宣宁五堡修好了,他麾下何人敢去守?离丰州滩如此之近,他们有胆子要钱,没胆子驻守的。这一仗,谁知道他们能做什么文章?以防万一罢了!”
大同镇近四年来再遇一次大边情,许多压制着的矛盾正在酝酿。
像朱振这样的边镇重要将领并非想反,他们只是想法设法抗拒着变化,利用他们手头上的筹码尽量试探。
而皇帝是制造变化的那个人。不管边镇之外的大明诸省这些年是如何在变化的,边镇除了最早处理甘州兵变的雷霆万钧,始终以安抚为主。
现在,密云那演习指挥部里的朱厚熜一边想着边镇之事,一边看着围在那沙盘周围对目前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演习局势议论纷纷。
朔州卫的指挥使耍了漂亮的一手,从攻方手里夺回了守方丢掉的石头山。
但他不知道他的朔州卫那边眼下丢了一个乃河堡。
他是杨一清从甘肃调去朔州卫的,若他能在这次大比中名列前茅,朱厚熜琢磨着给他能安排什么位置。
也有一群将领聚在一旁偏厅里的舆图前,议论着已经传到这里的朔州军情。
现在,他们都在这指挥部里出不去,皇帝既然把消息对他们都公开了,说不定也是考较。
但有些最新的消息没告诉他们,朱厚熜看向了眉宇间很凝重的杨一清和王守仁。
军情源源不断地传来,大同中路只有李瑾一人按照多年间定下来的协防部署去驰援,这是让他们感到担忧的主要原因。
大同镇的理由自然也很充分:与朔州相比,大同才是重中之重。朔州都能出现数千骑,谁敢担保鞑靼没在大同北面另设大军?若被调虎离山,大同有失,宣府危矣。宣府危了,那便是铁骑兵临居庸关,兵锋离京城便只一两日。
但他们有第一手情报,岂会不知道大同北面有没有大规模的敌军正在集结?鞑靼的战略意图是什么,推演分析之下还是能做得准的。
杨一清和王守仁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回望过来之后都先缓缓摇了摇头。
于是朱厚熜继续按捺着内心的烦躁。
归根结底,大明先要从诸省新法当中重新挖掘出足够的钱粮潜力,才有底气去解决边镇积累了百年之久的旧问题。
大战一起,便是烧钱。
而大战之前,要让边镇也焕然一新,同样需要烧不知道多少钱。
烧钱的原因,是因为人。
边镇换将,需要机缘,需要原因。
现在,先把备选的人都集结起来了,大同镇的机缘和原因也到了。
不能急,只能等待战果。
到后面,可以因功升迁、调任一些人,也可以因罪贬罚、处理一些人。
可这背后,是将士和边疆百姓因此受难。
朱厚熜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唐顺之、俞大猷、曾铣这些年轻面孔。
他对大同镇这样的边镇已经忍了四五年,终于忍到了这些新血登台。
该不用再忍了吧?
“只要守住石头山,他们便绕不到南面!”石头山上,朔州卫指挥使何勳心情激动,“规矩越来越清楚了,只要没进到据点两百步以内,便都是哨探!二十人一队,都摸出去,别打死就行。你们四十人守在这里便好!跟本将下山!”
名为攻守据点,实则随着演习的深入,已经越来越清楚:就是要他们遭遇战。
在不许打死人的规矩下,狭路相逢便只能靠勇。
肉搏之下,哪有攻方能一人兑两人的规矩?
“看对面的架势,必是演习快结束了。”李全礼在石匣堡中眼神亮得吓人,“按规矩,堡内留够人就行,民夫壮勇凭什么不能算守军?都出去,抓哨探!”
北面古北口南面的寨子里,仇鸾则很不忿:“这规矩为什么不提前讲清楚?”
他手底的兵是老兵,将也不算怂。
可对面的将,是整个大明选出来的悍将中的悍将。带着一些新兵,怎么都干起拦路打劫的勾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