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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路转运是不要想的。规模太大了,成本远比水运要高。
水运之中,漕运和海运的取舍,归根结底一是技术问题,二是执行问题。
运河之上都经常有莫名其妙的翻船、被劫事故,海上呢?说直白一点,如何保证不是内外勾结之下“沉船”了、“被劫”了?
杨潭却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效仿皇明记、以采买之法使之融于新法,也是题眼之一。”
蒋冕也补充:“新法要士绅守规矩,但将来终须让天下人都享新法之利。以商法税法为钥,使商人得享漕运之利,只怕也是题眼之一。”
都是之前在朱厚熜身边呆得很多的人,现在渐渐都琢磨到了这里面的用意。
“广东有市舶司,山东有临清钞关。以陛下之雄图大略,这运河断不能只成沿河诸省百姓之苦,而不能滋养沿河诸省。新法要动徭役,这转运之制必定只能倚仗商人。”蒋冕看向了藏凤,“臧总漕、马总兵,你们要做好准备了。”
随后,众人就开始有些热烈地谈论着漕运将来可能的方向。毕竟这是对牵动着庞大利益的漕运系统制定新的规则,对于他们来说,也蕴藏着许多机会。
崔元却把他们拉了回来:“若漕运有解决方法,那就要去想黄淮水患怎么办了。”
屋内沉默片刻,李鐩在众人目光中颇为头大。
“这个难题,历来无非蓄清、刷黄、济漕六字。”李鐩还是得开口,谁让他当过工部尚书。
运河需要水,而且需要尽可能平稳的水。
但黄淮在淮安这里交汇,水太多了。
黄河泥沙会淤积,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现在解决的办法,无非堵住了淮河水,免得它与黄河之水汇聚后,一遇到大雨之年就成灾。
反而为了漕运,要用堵住之后形成的洪泽悬湖之水,至少重刷黄淮交汇处淮安这运河咽喉附近的河道,让这里不致于淤积,保证漕运。
黄河泥沙淤积导致的并道后的黄淮下游河床越来越高,淮河上游之水汇入洪泽湖,这个湖的水位又因为不能轻易排出去而越来越高。
它威胁的,则是事关大明“根本国运”的祖陵。
祖陵不能动,因为祖陵是“龙气”所在。动了,大明江山不稳。
很朴素的,所有人都认同、都下意识不会去触动的问题。
黄河不许泛滥,运河不许没水,祖陵不许遭灾,淮河不许发洪。
怎么办?
难办。
办不了。
而后李鐩就说道:“南京太常少卿刘天和,有泛应才,颇喜钻研杂学。其任湖州知府时,便尝试行官田田赋折银,统一官田、民田科则。如今闲任,实乃憾事。”
蒋冕闻言一怔:可他也没治水过啊。
……
急信从淮安前往南京,并不慢。
太常寺主要是负责祭祀之事的。都说国之大事,在戎与祀。但南京太常寺既不比北京太常寺,这太常寺的老大本身也只是小九卿之一。
辅佐太常寺卿的太常少卿虽是正四品,那么南京太常寺卿就更边缘了。
刘天和是正德三年的进士,当官后就得罪了刘瑾,被贬为县丞。一步步升任知县、湖州知府、山西提学副使,这些都是一方大有实权的人物。
而后又被改任为南京太常少卿。
品级没变,从主管一省学政的实权大官成为一个辅助祭祀的南京闲官,他现在却挺快活。
“为师这五年,颇有所得啊。看看这《保寿堂经验方》,卷一已经撰写好了!”
他脸上颇有一些小得意,面前叙话的是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接过了刘天和递给他的一卷书,翻看一下之后就笑着说道:“先生此书,必遗泽万世,学生感佩莫名。”
刘天和把眼睛眯小了一点微笑着,而后打量着他:“你此次亲去广东,可有所得?”
“读了《岭南行记》,既知广东在试行新法,总要去看上一番。”年轻人尊敬地回答道,“如今广东确实颇异于其余诸省,吏治、民生虽大有改观,但学生恐怕是陛下倾国之力、用国之干臣方有此功。诸法试行多年后有无弊病,也有待再看。”
刘天和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但此次陛下变法之心实坚,你恐怕还不知道,徽州、池州、庐州、松江四府知府,因为不遵上命,率先厘清税赋旧谬、大肆宣扬将清丈田土重造黄册,已被陛下以阴阻新法的谋逆之罪拿办了。”
“谋逆?”年轻人大惊失色,“竟如此问罪?”
刘天和叹了一声:“不许急,也不许阳奉阴违。陛下于行驾论及熙宁变法推至地方时诸多变样,这回是真真切切要督令地方尽遵上命啊。杨阁老提出诸法之后,为师也研习两年多了,疑虑也颇多。惟中,你颇喜经世之务,不仅读万卷书,更是亲历诸地行万里路,凡山川险阻厄塞,了如指掌。你去广东回来,我们师生二人正可印证一番。”
说罢笑了起来:“以你之才,嘉靖五年礼部会试必定高中,不必急着回湖州。待你来年高中,陛下有心变法富国,你必有大展宏图的机会。”
被他称作惟中的,名叫唐枢,湖州府归案县人,如今已经二十七岁。
他的字,与严嵩一样。
刘天和担任湖州知府时,唐枢中了举,两人也有了师生之谊。
除了对彼此才学、人品的欣赏,还因为两人都有些共同的爱好:务实、喜欢杂学。
就好比刘天和闲着也是闲着,竟然鼓捣起医书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鼓捣的医书也很厉害,后来被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引用,不少方子都被收录其中。
唐枢听了刘天和的话,先谦虚了一下,然后就说道:“先生实因宸濠之乱被闲任在此,以先生之学,又值壮年,为何有退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