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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夜里失去方向、走散船只的风险,大明水师从东莞东南方向绕了一圈来到了屯门岛南面。
乘着这场南风,他们终于靠数量把葡萄牙人的船堵在了港湾里,冒着岸防大炮和战舰上火枪火铳的轰击贴身肉搏。
远处的广州城里,张孚敬已经在巡抚衙门坐了一夜,天色渐白。
他不在屯门岛外的海面上,但他知道他也正处于风口浪尖。
他所承担的凶险,所牵涉的影响,甚至远大于官兵们的搏命。
而他们的成败,又决定了张孚敬下一步能如何行事。
战况如何了?
此时的运河上,张子麟也刚刚醒来。
“扬帆,启程!”
今天开始,就要进入南直隶的地界了。
他是杨廷和举荐升任刑部尚书的,他在御书房中属于所谓守旧的一派,既不是皇帝提拔的新进或旧臣,也不是王琼那些占据了六部前列之位的九卿。
而杨廷和需要证明他现在确实是一心辅佐明君了,陛下又不可能放任他那种威望的人来到东南。
最适合的人选,就是他张子麟。
到东南来,成为东南官绅的敌人,让皇帝相信中枢确实无人为其撑腰。
也要让陛下对他主审钱宁、江彬时牵连梁储、王琼等人释疑。
也可能是他张子麟能再进一步的台阶。
他是第一任浙直总督,今天开始,他也要直面东南这场危局。
剿吧剿吧,剿得东南大乱?
南直隶的范围有多大?
大明三都,两个在南直隶:南京、凤阳。
除了应天府、凤阳府外,还有十二府、四州。
但南直隶并没有设置什么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等三司,南直隶的所有府州都受朝廷直辖。
譬如财税,各府州直接与户部某司对接。按现在的惯例,南直隶各府州的财税与户部四川清吏司对接。到了刑部,又平衡分配到好几个省的清吏司下。
便是天下十三省都有的分巡道御史,南直隶一样没有。巡抚,更是没有个单一的南直隶巡抚,而是应天巡抚、凤阳巡抚。
一切只因为南直隶太重要:夏粮麦、秋粮米,南直隶都占全国二成左右;文风鼎盛,当年南北榜事件所有高中者都出自南直隶;祖陵在南直隶;漕运最重要的一段在南直隶;改道后夺淮入海的黄河下游在南直隶……
南京也在南直隶,开国时期大批的勋贵都定居在了南京,北京有的官衙,还全都有个备份在南京。
南京国本,这几个字,张子麟常常在诸多奏疏和诏制里看到。
但现在,他凌驾其上。
不仅仅是南直隶总督,还是浙直总督,顺带接管了暂时没定下人选的福建巡抚权限。
“刑督台,不知您提督南直隶、浙江、福建军务,这南京内外守备、操江诸事,圣意如何?也尽受节制否?”问话的是南京兵部尚书乔宇。
南京守备厅是南直隶最大的“码头”,是南直隶权力的核心。
南京的六部诸衙里,如今只有一个兵部尚书堪称实权,那是因为兵部尚书照例参赞守备厅会议机务。
此刻,内守备是守备太监戴义,南京守备是刚刚接替成国公朱辅、正在请辞的南京中军都督府掌事魏国公徐鹏举,协同守备是父亲去世后刚刚袭爵的西宁侯宋良臣,管操江事也就是操练长江水师的是南京前军都督府掌事襄城伯李全礼,提督操江的是南京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胡瓒。
这群人,再加上应天巡抚兼南京工部尚书李充嗣、凤阳巡抚臧凤,应天府尹孟春,此刻齐齐看向张子麟。
他们的目光里,既有疑惑,也有不安和警惕。
张子麟理解他们,因此平静说道:“本督因何事而来,诸位心知肚明。本督未返京复命前,南直隶并浙江、福建军务自然受本督节制。诸位如要上奏陛下以为不可,自便。”
这一众文臣勋贵,顿时个个神情复杂。
南直隶加上浙江、福建,近乎坐拥天下三成甚至更多钱粮,还有南京五府所掌握的留守南京诸卫——尽管战力很差,又有南直隶、浙江、福建诸卫及按察使司辖下诸兵、水师。
还能扼住漕运咽喉。
这个浙直总督,职权太大了。
这已经并不是南京提供了大量官职的这套架构有没有可能被废置的问题,而是皇帝究竟因东南杀官一事震怒到了何种程度才会委派这种钦差大员的问题。
徐鹏举很年轻,他怕,所以成国公朱辅请辞卸任后,接手南京守备的他几乎半月一道辞表地往北京递。
宋良臣也一样,他父亲刚刚去世。
总镇两广太监傅伦畏罪自尽,南京守备太监戴义坐在这里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张子麟一句“请便”就让他们都沉默了。
皇帝给的任命,他张子麟因为什么事来的,众人心知肚明,这种时候上奏说这“浙直总督权柄过重,南京国本恐有动摇之危”?
张子麟不是“示弱疲敌”的杨廷和,当时敢听杨廷和的话向皇帝示“狠”的张子麟,现在明明白白地开口:“本督南下三件事,督粮,剿逆,平乱。诸位无需揣摩圣意如何,本督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
他不是张孚敬,他有他的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