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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甘愿冒着皇帝从此彻底不喜自己的风险,也要让皇帝看看他现在保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但怎么能明知他们各有罪恶,竟摆出要拉更多人陪葬的架势呢?
就因为一句“水至清则无鱼”没说好。
会波及整个朝堂的事,是能拿来讨价还价的吗?
杨廷和执拗地说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欲明察下情,此诚圣明之君。臣等自陈昔年得失,必不有瞒。陛下,今查王琼等已有实据,纵如蒋学士所言留用其人仍任原职,王琼等人能坦然处之否?其身不正,如何御下服众?”
被道德绑架了的王琼一脸木然。
证据被查出来了,就是这么被动。
钱宁、江彬这些幸臣,到底留了多少各人的把柄在手里?
他没听到皇帝的答复,咬了咬牙磕头说道:“杨阁老所言甚是,臣实无颜再任吏部尚书职。陛下如何发落,臣皆甘之如饴!”
皇帝不能死保已经有确凿罪责的人,那只会有损皇帝的贤名。
该赏的赏,还罚的罚,这是应有的规矩。
王琼的主动低头让更多人不敢再大喘气。
在确凿证据面前,皇帝要输掉当面这第一个回合了。
但接下来,就是皇帝把大案交给杨廷和他们,非要他们自己拎着刀子把满朝查个底朝天。
查得众人战战兢兢只求自保,查得人人怨杨廷和张子麟懂得烧火无法灭火。
两败俱伤。
总有人要退让低头,杨廷和难得地执拗坚决起来,皇帝又能为之奈何?
这情势,总让人感觉有些熟悉。
十几年前,另一位少年天子也是在恼愤之后,甩开了贤明与否的名声包袱,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从此,宦官当道,幸臣跋扈。
现在新君问:朕以后是不是可以处事不公?
你要朕别查了,那将来朕处事不公,就都是你等臣下教的。
历史何等相似!
内阁首辅演技大赏
天子不能退让,不能低头?
那是骗孩子和傻子的话。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能事事如意,每个想法都贯彻下去?
也不该这样,因为是人就总会有犯错的地方。
对此,朱厚熜是有充分觉悟的。
但杨廷和他们的要求不公平。
“朕既已御极,便不能不明下情,不能处事不公。”朱厚熜看着王琼等人,“杨阁老,朕已经听明白了,朝堂的水,污浊之至。要审下去,不知能有几人幸免,是这个局面吧?可国事纷繁,不可无人。拔出萝卜带出泥,越查越多,下面提拔上来的也一样,地方的水自然是更浊的。还是装作看不见,勉强凑和着,这里裱一裱,那里糊一糊,粉饰太平吧,是要朕也如此吗?”
裱糊匠的帽子再现,杨廷和却不辩驳了。
现实很残酷,但这确实就是现实,就跟轻易变法很不现实一样。
大家如果都过不了了,那就会不过了。
你要懂,这还没开始,就会步步艰难。
“还记得初次视朝时,朕拿百姓笑谈问杨阁老,其时杨阁老说那是愚民无知言论。如今看来,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
朱厚熜抬头看着门外,语气平静而淡漠。
杨廷和却变了变脸色:皇帝现在提起的自然是当官的都拉出来,隔一个砍一个必不会冤的那个话。在此时说出来,何其恰当?
但今日情形之下他请皇帝不要继续审下去,岂非证明了他当日是妄语欺君?
“百官有罪无罪,有司自当依律核查。”朱厚熜没停口,“这也是杨阁老当日说的。如今朕依杨阁老之劝谏,是因钱宁、江彬之案牵连了朝臣,因事办事,要核查一下江彬之供述是否确有其实,杨阁老又劝谏朕就此结案。”
此时此刻,杨廷和终于想起了内档司。
奏疏所言,奏对之语,众臣于诸事之立场言论,内档司要记录。
杨廷和是首辅,他的一言一行,自然是重中之重。
在这位天子面前,一句话也别说错。如果前后互相矛盾,到底是什么原因?
朱厚熜低下头,蹲了下来,手里还拿着梁储的谢罪请辞奏表,诚恳地开口问:“杨阁老,朕到底该听哪一条劝谏?”
杨廷和的额角沁出了汗,无言以对。
“大明律例是不是笑话?臣下劝谏是不是笑话?朕嘉纳谏言,是不是也是笑话?”
天子失仪,怎么能蹲着跟臣子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