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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想着这些,车队终于到了今晚落脚的地方。
刚活动了一下身体,梁储和毛澄等人就到了这临时住处、谓之行殿的地方。
“殿下,礼部员外郎杨应奎前来呈禀明日入城仪注。”
员外郎是从五品的官员。
目前在礼部,毛澄是老大,正二品。其下有左右两个侍郎,其余则是具体办事职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
毛澄对朱厚熜恭敬地说道:“明日殿下入城,礼部上下都在做着准备。臣当日仓促出京,殿下入城入宫及登基诸仪都是礼部属官们在这段时间拟就的。杨应奎领差前来,不知殿下是否见一见?”
有毛澄这个礼部老大在这里,送公文的人自然是先交给毛澄。
朱厚熜微笑着点了点头。
能有份在京城百官中第一个出城几十里的自然也不简单,这也算次一级的迎立之功了。
毛澄既然提起来,想必是他的心腹。
朱厚熜见到了这个杨应奎,问了一下知道是正德六年的进士。25岁中的进士,如今35岁,正是事业上升的黄金时期。从五品的六部职位,前途一片光明。
“城中,宫里都已准备好了?”朱厚熜笑着问,“杨员外,把仪注先给我看看吧。”
毛澄含笑点头,让他亲手交给嗣君,就是在嗣君面前提携他一下。有了印象,后面提拔起来就更快了些。
这回有了迎立之功,距离入阁仅仅一步之遥的毛澄已经在畅想着之后了。
把新君的登基大典风风光光的操办好了,随后还有正德皇帝议庙号谥号、丧仪,这么多功劳、苦劳下来,该入阁了吧?
毛澄正在愉悦地心情中,就听朱厚熜疑惑又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是让我从东安门入宫,在文华殿接受上笺劝进?这不是皇太子登基的礼仪吗?”
“殿下……有何不妥?”毛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人群之中,解昌杰顿时心中一突:不是说好了,先顺利登基、“卧薪尝胆”吗?
这么多天约束王府属官忘记当天关于继嗣、继统的争执,那是为了什么?
他不由得看了看朱厚熜,又看了看早已汇合过来的袁宗皋。
这老家伙面色镇定地正看着毛澄与梁储。
解昌杰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殿下终究是信不过我……他们明明已经串通好了!
朱厚熜收起了笑脸。
这一路上,他随和、好学、谦虚,与梁储等人在那次赏赐过“御用旧物”之后就越来越融洽。
现在他这样突然阴沉起脸来,那种年轻晚辈谦逊有礼的感觉消失了。
梁储和毛澄不自禁想到见他第一面时的感觉:一种异常的、超乎年龄的镇定。
少年人的眼神,他们不知道见过多少。
一路这么大张旗鼓地到了京郊,城中已经在为他明天入宫登基的大礼做着准备了,朱厚熜终于拿到可以借题发挥的东西。
他随意晃了晃手中的仪注,声音透露着压抑中的不解与愤怒:“遗诏是让我过来继承皇帝位,不是让我来做皇子的。梁阁老,毛尚书,礼部把我当做皇太子,是什么意思?”
刚才还在高兴不已的杨应奎,忽然浑身上下冰凉凉的。
出大事了!
图穷匕见
天子登基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只是礼部的意思?
梁储和谷大用是选立之夜的亲历者,他们现在都沉默了起来。
“殿下何出此言?”毛澄却不得不正面回应,“遗诏上明明白白……”
“遗诏中写得明明白白,孤乃兴献王长子!”朱厚熜的情绪似乎却被他点燃了,怒气勃勃地说道,“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伦序当立。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
朱厚熜复述了一遍遗诏内容,甚至自称都改成了孤:“大宗伯,孤若以皇太子礼登基,是何人之子?”
梁储看到毛澄目瞪口呆的样子,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有这个礼部尚书在,梁储一直并没有过多琢磨这次帝位传承的细节问题。
从习惯的认识里,皇位传承和血脉就是不可分割的。要继位,必定得继嗣,这是天经地义。
纵然都知道兴献王如今只剩下一个独子,但历史上也有类似的典故,同样可以再从宗室中选一人过继到兴献王名下。
而从宣诏到现在,兴王府上下也并没有表达过对这个问题的疑问。在他们看来这也很自然,谁会拒绝皇位呢?
谁能想到,嗣君竟是这样看待遗诏的呢?
梁储直面这个冲突之后,终于意识到遗诏中的纰漏:没有多写上一句话,明确继嗣再继统!
毛澄短暂懵圈之后,情绪陡然激烈地来:“殿下!大位传承若非父子相继,便只能兄终弟及!不继嗣,天子法统从何而来?殿下要置祖训于何处?”
朱厚熜摇了摇头:“孤奉皇兄遗诏入京,遗诏便是孤继位之法统!既要孤入嗣孝庙为子再继大统,何不及早言明?孤乃兴献王长子、独子,不能尽全孝提前释服在先,如今竟又要见利忘义弃生身父母奉祀他人?卿等欲令天下人如何议论孤?”
连串反问,朱厚熜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也尽量用称呼和言辞来强化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