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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朕还想谈谈西域商社。”邵树德教完孙子,又把目光投注在储仲业身上,说道:“与安南商社头两年差不多,现在还在亏。”
“陛下……”储仲业有些委屈:“西域商社现在只有商屯,招募人手、采购农具、牲畜、种子,平整荒地,开挖沟渠,花销极大。这都是为了配合疏勒杨帅和北庭符帅,若非这两事,本不至于经营得这么磕磕绊绊。外头有些商队,名义上去西域商屯,实际是去掠奴的,故大发其财。但西域商社没法这么做啊……”
“好了,朕没有怪伱的意思。”邵树德笑道:“符存审的奏疏中,可是大大褒奖了西域商社。你们在天山北麓商屯,产出数万斛粮食,帮了大忙了。”
北庭方面多出来的粮食消耗主要是安西第五镇——双河镇军及其家属的安置。
同光元年及二年,北庭新增一千府兵及两千双河镇兵。
同光三年,因为商屯较为得力,前期安置的民户也逐渐有了产出,又增双河镇兵四千人,算上家属,一共两万,分驻双河镇、叶河守捉、东林守捉三地。
如此一来,双河镇已经有六千兵。其中双河(今博乐)驻军两千,黑水守捉、西林守捉、叶河守捉、东林守捉四城各驻兵一千,算是把北庭西半部分的防御体系给粗粗完善了——镇兵主要来自横野、平卢、落雁、广捷四军。
今年会继续增设镇兵,迁移其家人,开销仍然要靠商屯来支撑。所以,西域商社确实是顾大局的,邵树德也深知他们的贡献,故不会太过看重其前期收益。
国企嘛,有时候必然要承担政策性亏损。政治利益排在商业利益之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储仲业听邵树德这么一说,心下稍安,立刻表态道:“陛下,今年只要户部及时支付钱款,西域商社可扭亏为盈。”
邵树德闻言沉默了一会,道:“行吧。三年了,如果还不赚钱,恐失朝廷信誉。今年不要盲目招募人手扩耕,先把账弄好看一点。”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孙子,道:“阿狸需知,这些商社固然是一件非常趁手的工具,但也不能往死里用。很多事情,需要权衡利弊,多方考虑,不能由着性子来。阿翁一向信奉有钱大家赚,即便贵为帝王,也不能太贪心,太肆无忌惮。克制,记住了,克制是一项美德。”
“知道了,阿翁。”邵修守轻声说道。
储仲业在一旁听得感慨连连。
圣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避着他,足见信任。而圣人的理念也让他感佩不已,他老人家从来不吃独食,什么好处都会拿出来分润,这就让大伙很有干劲。
帝王的伟力在于集众——储仲业想起了女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显然出自圣人之口了。
说穿了,就是人心向背。
皇孙如果能深刻理解这个道理,大夏的基业将十分稳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必然过得十分舒服。
想到此处,他悄悄瞄了一眼皇孙。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唔,果有大帝之资。
这也正常。无上皇帝言传身教的嫡长孙,能差么?
“基本就这些事了。”邵树德放下账本,看着内务府一干人等,道:“渤海商社不用操心,安南商社已步入正轨,西域商社今年也翻身有望。再稳个一两年,待到同光五年或六年,想办法把云南商社开办起来。就这样吧,若无事,卿等自可退下。”
“臣遵旨。”众人纷纷应道。
大江
二月过去后,就是举国关注的科举月了。
今年的科举,话题太多了。
进士科虽然考的仍然是旧九经,但很多人的心思已经到了三年后的新九经上了。
学业差的人焦虑不已。因为这次考不上后,下次就得换新内容,又增加学习成本。
学业好的人也他妈焦虑。因为增加了不确定性,没以前那么稳了。
最高兴的还是农科学子,因为他们终于得到了走入帝国政治舞台中央的机会。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朝廷发出的几道人事任命就没太多人关注了。
同光四年三月初五,圣旨传到南京,魏王邵勉仁调任北京留守,接替病逝的封衡。
邵勉仁接旨后,三月初十离开了南京,前往北京赴任。
自建极十二年赴任至今,他已经在南京待了整整七年了。
七年时光,他看着南京从一片荒芜,变成了人气渐复的城市。
七年时光,他看着江南从战火纷飞,变成了安居乐业的鱼米之乡。
七年时光,他看着吴越百姓从一开始的彷徨不安,转而开始享受这太平盛世。
“七年前,这里满是荒草。”邵勉仁指着扬子宫临华殿所在的位置,说道。
“犹记得那日,殿下遣我勘察江南形胜之地,仆至此处,但见小童,在草丛中抵角为戏。挖地基之时,经常能看到前朝瓦当碎瓷。”江宁府少尹李龟桢感慨道:“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南京,殿下居功至伟。”
南朝时兴盛无比的都城,为了“锁王气”,被彻底夷为废墟,百姓也被迁走。
前唐末年,冯弘铎为昇州刺史,是为一方诸侯,很快为杨行密所灭。
老杨也看中了这块地方,令杨渥挂名昇州刺史,开始经营这片区域。但所谓的经营,也仅仅只限于农业,宫城并没有恢复。
邵勉仁初来之时,扬子宫所在之地,到处是杂草、水泊、菜地、农田。
南京宫城的营建,固然不是自他始,但他确实出了大力。
朝廷从关西、河南、河北迁移百姓南下昇州,光安置就费了很大劲。
征发自各地的役徒,也靠他来管理。
朝廷从云南发过来数万俘虏,同样需得他过问。
七年任职,他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遽然离开,一时间还有点舍不得。
他的妻儿们分乘几辆马车,此时也都掀开车帘,默默看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