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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善政、段义宗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多半是夜中无备,着了敌人的道。”
人面对难以接受的噩耗时,一般会经历几个步骤,即否认、愤怒、交涉、消沉、接受。
郑仁旻兴致冲冲北伐,且一开始极为顺利,已经把他的胃口完全调起来了。但当夏军主力南下增援后,一下子就吃了大亏。花了一晚上,他才勉强接受了这个坏消息,但还保持着一丝奢望,指望通过几个胜仗,再逐步扭转局势。
可现在你告诉我敌军打到门口了?他们怎么来的?郑仁旻下意识就无法接受,不相信这个事实。
“骠信。”段义宗也提高了声音,道:“夏人是从驿道上一路奔袭而来,郑将军纵然没有殉国,大军定然已经崩溃,此毫无疑义。”
“胡说!”郑仁旻霍然起身,重重拍了一下案几,道:“郑杞自幼熟读兵书,连先帝都夸他倒背如流,带着五千兵马,怎么就能没了?怎么可能没了?”
段义宗摇头叹息,道:“事实俱在,前营大败,溃兵漫山遍野,骠信一看便知。”
郑仁旻的身体晃了晃,跌坐到胡床上。
两位宰相不会骗他的,这种事也没有骗的必要。况且,他已经听到了外间急促的脚步声、口令声,难道所有人都在骗他吗?
“骠信……”段义宗正要再劝,却被郑仁旻止住了。
“贼兵来了多少?”郑仁旻问道。
“没个准信。”段义宗说道:“贼军四处擂鼓,杀声震天,山梁、谷地、树林之中还有许多旌旗,看起来不少。但那可能是疑兵之计,很难说。”
“什么疑兵之计?”赵善政突然说道:“如果人少,怎么一战就击溃郑杞?又怎么把高宪文阵斩的?”
“高将军生死未知,赵相请慎言。”段义宗说道。
“就算他未死,又有何用?”赵善政冷笑一声,道:“骠信,高将军并非不知兵,即便遭到突袭,措手不及,前营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干脆。贼军定然不少,或有数万之众。”
“数万人……”郑仁旻惊了,他这边还不足三万人,如果真有数万夏贼杀至,挡得住吗?
“赵善政!”段义宗怒了,道:“何必胡言乱语?”
“段义宗,你又何尝把骠信的安危放在心上?”赵善政诘问道。
“你想怎样?”段义宗死死盯着赵善政,问道。
赵善政不理他,转头看向郑仁旻,道:“骠信安危重于泰山,怎可轻犯险地?不管贼人来了多少,眼下前军大溃,中军气沮,而贼人士气正盛,思来想去,还请——”
“住口!”段义宗也看向郑仁旻,恳求道:“骠信,贼人漏夜而来,纵有强兵,也没有多少人。且长途奔袭,气力大衰,不能持久。老夫请骠信起驾向北,立黄伞盖于山梁上,让将士们都看到骠信在那里。如此,处于迷茫之中的将士们必然振奋,勇气倍增,四处溃逃的军士也会受到激励,返身再战,或可将这股凶顽之敌制住。”
“你才要住口!”赵善政豁出去了,道:“段家的兵马在哪里?在左翼,在后营,就是没在前军,也没在荣经护驾。段义宗,你欲害骠信耶?段氏就这么等不及了?”
郑仁旻心中一动。
段义宗气得差点吐血,直接冲到赵善政身前,扇了一个耳光。
赵善政也不示弱,扭身与段义宗厮打起来。
郑仁旻默然无语,似已入定。
外间的脚步声愈发急促,喧哗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不一会儿,数名大将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郑仁旻猛然惊醒,脸色挣扎许久后,道:“传令,各军护卫圣驾,先撤往邛崃关,整顿兵马,再做计较。”
跗骨之蛆
“吁——”大军将高源中勒马立于山岗之上,静静注视着前方的城池与战场。
前军已经彻底崩溃,连带着中军大营也受到影响,数万大军彻底失去了斗志,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当替死鬼,一个劲地向南溃退。
局势已然无法挽回了。
夏贼突袭,人心惶惶,确实非常被动。但真的无可挽回了吗?
是,军中谣言四起,有人说来了一万夏贼,有人说来了三万,还有人说来了十万!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点,夏贼又不会飞,他怎么来这么多人?夏贼有没有十万还两说呢,大概率没有。
在突袭刚起的时候,各营、各部其实做了不少工作。
高宪文应该是死了,这股夏贼确实很勇猛,强弩之末也能打出如此漂亮的仗,可赞一声“精锐”,但他们才几个人?高源中已经识破了他们的疑兵之计,两侧山林中根本就没有夏贼援军,他们的真实实力,很可能就只有千人,这仗还是可以打的。
大长和国几大家,杨氏已经奔逃,实力大损,自不用提。但同样出身西洱河的高氏、董氏却打算集兵反冲一波,从两侧包围前冲过于深入的夏兵,遏制住他们的凶猛攻势。
但关键时刻,骠信郑仁旻居然跑了!
董氏遣人送来这个消息时,高源中犹自不敢相信,但当他登高望远,下视整个战场时,却默然无语了。
郑仁旻仓皇离开了荣经,在群臣、侍卫的护送下,一路南逃,往邛崃关方向而去。
他这一走,局势就再也难以挽回了。
董氏跑得飞快,带着本部兵马一路南奔,竟然比郑仁旻还快出不少。
段氏也跑了,与溃兵争相夺路,根本不想面对哪怕已是强弩之末的夏兵。
他们都走了,高氏还折腾个什么劲?打给谁看?
即便真昏了头,留下来与夏人干仗,杨干贞、杨诏兄弟俩的下场,就是高氏的下场啊!
高源中是绝对不可能昏头的。
他现在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别处。
杨氏此番惨败,西洱河那边是不是该重新划分下势力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