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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这两年还算快活,朱全忠的兵力遭到了巨大的损失,各路兵马不断西调,如今压在东线的,就只有朱珍麾下的两万七千步骑。
这么点兵,天平军、泰宁军完全不怕。
朱瑄、朱瑾兄弟还分析了局势。邵树德拿下洛阳、河阳之后,即便在汝、许大败,被歼灭几万精锐,对他而言也无大碍。依托洛南三关、旋门关、黄河天险防御,就算他老而昏聩,昏招迭出,也可以撑不少年的时光,比西魏的格局还要强。
说难听点,邵树德现在已经可以据长安称帝,关起门来当个西魏圣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四塞以为国,要想灭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朱全忠注定了要将主力部队常年部署在西线,东线只能放弃,没有第二种可能。
他现在就是个大号盾牌,帮关东群雄挡住新关陇集团东征的人肉屏障。
人肉屏障常年征战,百姓困苦,钱粮产出会常年维持在很低的水平之上,这也注定了没有多余的物资支撑他多线开战——就目前这会,还要魏博、淮南接济呢,哪来的钱?
“乱世之中,安枕无忧是多么宝贵。”朱瑄回到了酒席之上,乐伎、舞姬花枝招展,文武将佐推杯换盏,多少年没见过这副场景了。
“七郎,此番赶走梁汉颙之后,可有什么想法?”朱瑄一屁股坐到齐州刺史朱威身旁,喷着酒气,满脸笑容。
齐州将朱琼、朱玭兄弟放下了酒樽,默默听着。
“兄长,梁汉颙怕是不会轻易就范啊。”朱威皱了皱眉,道:“若他肯走,那倒好了。兄长立刻督兵东进,咱们一起去抢王师范。若齐人暗弱,便与泰宁军一起分了淄青诸州。”
淄青镇,目前还有青、淄、登、莱、棣五州,商旅繁盛,户口殷实,着实是一块富饶之地。
齐州六县目前被天平军占着,三四十万人口的大郡,对于当年困难无比的天平军而言,算是大补了。而且这个地方没经历过什么战火,几乎堪比天宝极盛时期,不去抢一把可惜了。
“我确实不想与梁汉颙闹到交手的地步。”朱瑄摇了摇头,似要醒酒,只听他说道:“可他若不走,也不是个办法。我已让邵伦断绝粮草、器械供给,没了这些东西,梁汉颙维持不下去,只能离开。”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你不给,夏军自取,这就撕破脸了,不得不兵戎相见,有把握吗?
十几年前,天平军有三万兵马,如今还是三万军,但现在的三万军和以前真是一回事吗?显然不可能。真打起来,不一定有胜算。也就欺负欺负梁汉颙是外来户,粮草可以靠抢,器械却不能,一旦打的时间长了,损坏的刀枪没处补充,拉废的弓弦没法更换,射空的箭壶没地填满,战斗力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但这还不保险。如果真动手了,朱瑾肯定会来帮忙,朱珍多半也会来,三方精锐尽集,再大量征集土团乡夫,凑个十五万大军,把握就大多了。
“兄长觉得梁汉颙会乖乖撤走么?”朱威问道。
“罗弘信同意借道,他过个河就可以走了。”朱瑄想了想后,道:“咱们多召集一些人马,要做好他不走的准备。”
还没正式撕破脸,兖州兵是不会来的。朱瑄盘算了下手头的兵力,道:“过几日你便回齐州,召集大军,严加操练。这可不是儿戏,关键时刻你的兵要能顶上来。”
“放心,当年李克用的兵都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没问题。”朱威应道。
大顺二年三月,邢州安知建因在朱全忠、李克用之间骑墙摇摆,为李克用所不容,欲杀之,遂投奔青州。后经朝廷斡旋,安知建入朝当神策将,行经郓州附近的黄河冰面时,遭到郓兵攻击,三千晋兵全军覆没。
“还是不太够。”朱瑄觉得不太稳当。
夏军这些年的声势太吓人了,连梁兵都被打得一败涂地,这战斗力实不宜低估。
“这样吧,你等先回齐州整备粮草、器械、兵员,我去濮州一趟,再与梁汉颙谈谈。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朱瑄叹了口气,道:“另者,就近见一下朱珍的人。真要动手的话,没他们帮忙是不行的。”
一不做二不休
二月二春社节过后,朱瑄便离了郓州,带着两千骑西行。
郓州离濮州并不远。从理所须昌县出发,中经寿张县、范县,只要一百七十里便可抵达濮州理所鄄城。
“大帅,濮兵止有三千,贺将军所部亦只有五千余,咱们去是不是太冒险了?”衙将柳存策马追了上来,有些担忧地问道。
“何言兵少耶?”朱瑄大笑,道:“濮州百姓抗贼十年,多习武艺,我到城中振臂一呼,上万兵马唾手可得,何忧也?”
柳存心下稍安。
汴、郓两镇的战争持续了很多年,郓州是受攻击一方,战火几乎都在濮、曹、郓三州地界上展开,百姓确实时常被征发,战斗素质还是可以的,并不是一见敌人就逃散的柔弱之辈。相反,民间习武之辈众多,投军者甚众,风气如此,确实不用太过担心。
朱瑄瞟了柳存一眼,见他还有些担心,笑问道:“莫不是嫌邵伦没本事?是,他确实胆子不大,武艺一般,可当年魏人杀来,我领军征战,事后众军推选节帅,邵伦可是前几个支持的。这些年,他也尽心尽力筹措粮草,贡赋不断,有这份本事,也够了。上阵厮杀,不缺他一个。这年头,忠心的人不好找啊。”
柳存点头称是。
艰难以来,藩镇割据,武夫桀骜。邵伦却很恭顺,最近一年尤其如此。他还很会来事,很多人都收过他的礼物,柳存也收过一名舞姬,这人确实八面玲珑,和河南那个张全义有几分相似。
“大帅,末将听闻梁人围攻颍州,战事极为激烈。夏兵进展很快啊,这就杀到汴梁腹地了。”柳存说道:“昨日又收到消息,契苾璋在亳州,连破城父、永城两县,声势极大。末将不意他们打得这么快,梁地也实在太空虚了一些。”
“此诚可虑之事。”朱瑄说道:“看样子朱全忠是没什么办法了。这般打下去,别说反败为胜,不速亡就算好的了。”
柳存深以为然。自巢乱之后,天下大乱,诸镇互相侵攻,角逐至今日,快一步整合关西的邵树德已然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原本中原最强者朱全忠与其展开了惨烈的攻防战,六七年下来,已然支撑不住。
柳存想不明白,自穆宗朝以来,歌舞升平、武备逐渐废弛的关西怎么就突然能打了?不是看不起他们,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工匠没工匠,而中原富庶,还不断有战争锻炼,怎么就被打成这副样子?
关西,应该绝无可能在这个乱世中崛起的。这不是国朝初年,时代变了,关东远远超过关西,无论是财富还是军队战斗力,怎么会这样?
“魏博罗弘信去年就提供了不少钱粮,今年或许会加大力度,会不会出兵助战?”柳存又问道。
“可能性不大,不是几十年前了。”朱瑄道:“河北诸镇,多年来一直对抗朝廷,简直成了本能。如今邵树德就是朝廷,宪宗元和年间有神策军十八万六千人,还算能战,树德今有兵二十余万,不比当年的神策军差,甚至更强,魏博对其有戒心很正常。但魏博也不是当年了,对抗关西朝廷是本能,这没错,可数十年来,军士愈发桀骜,节度使已无法决定所有事情。提供钱粮、战马、器械支援汴州,魏博武夫们可能乐意,但出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除非朱全忠快败亡了。”
其实,对抗朝廷的又何止河北藩镇?艰难以来,与朝廷讨价还价,保持自身独立或半独立地位已经成了北方诸镇的本能。朝廷数次出兵征讨骄藩、逆藩,每次看到这些藩镇快被打死了,跟随朝廷一起出兵的其他藩镇就出工不出力,甚至直接反水到另一边,让平叛打成了夹生饭,甚至打不下去,朝廷捏着鼻子招安了事。
基本上来说,各藩镇同气连枝,互有默契,谁强就打谁。以前是朝廷最强,那就联合起来对抗朝廷。朱全忠强的时候,进攻天平军、泰宁军,本来没有时溥什么事,人家就主动跳出来,救援此二镇。
李克用对河北有企图,幽州、成德、沧景等镇就联合起来,放下以前的恩怨,团结一致对付李克用。一百多年下来,这套合纵连横之术也已经成了本能。
魏博、宣武、淮南三镇,现在是把邵树德当朝廷来打,但朱瑄觉得,效果可能不如几十年前了。魏博的武人太桀骜了,节度使很难做。
二月初四傍晚,朱瑄带着两千骑抵达了濮州,刺史邵伦亲出城三里相迎。
一起入城之后,邵伦在永定驿置办了酒席,朱瑄欣然前往,席间自然是觥筹交错,歌舞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