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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时,就经常有骑兵将领带队冲开大阵,结果敌人的步兵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在基层军官的指挥下进行小组战斗,把破阵进来的骑兵围住,一一砍杀,典型的便是步兵号称冠绝诸镇的昭义精兵以及魏博的银枪效节军。
不过天德军步兵没这么神勇。在战斗了这么一会后,前阵三个都减员不少,体力消耗也相当大,有点撑不住了。郝振威看了一会,便直接转头朝监军使丘维道:“李卫公用兵,向来正奇相合,正兵可以是奇兵,奇兵也可以是正兵。而今事急矣,本将当亲率奇兵而上,监军使欲同往乎?”
“《孙子》曰:‘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薛志勤恃勇轻进,连战不退,都将此时用兵,得‘击其惰归’之精髓。本使深受朝廷大恩,值此诛贼良机,焉能旁观坐视!”说罢,丘维道很硬气地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大盾,虽然面色苍白,但仍旧坚定地走上前去:“邵、关二位队头,所部归郝都将指挥,不用管本使。”
“好!丘使君是条汉子!”郝振威哈哈一笑,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大手一挥道:“随本将上!”
好吧,战场厮杀,当然不可能某个人振臂一呼,其他人便跟着一窝蜂冲上去。那不是勇猛热血,而是嫌自己命长。郝振威的三百亲军,外加丘维道的一百护军,总计四百人,很快就排成了一个纵队队形。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冲击纵队,士兵们不再携带很长的步朔或长枪,而是以两米多的长枪、弓箭、横刀为主,快速机动到朔州军前阵侧翼后,以主将为基点,部分人以纵队队形正对前方,防止敌人后阵冲上来,部分人展开为横队,攻击薛志勤的侧翼。
郝振威的这股亲军还是很精锐的,而邵树德平日里也非常注重士兵们的队列训练,因此冲击纵队的行军速度很快,队形也保持得相对完整。唯关开闰队士卒纪律较差,训练也不足,与丘维道一起落在了后面,不过也没关系了,不差他们这点人。
七八十步的距离,纵队快速冲锋行军时,不到三分钟就走完了。抵达预定地点后,一部前出,士兵荷枪跪坐于地,正对薛部后方,一部迅速展开为横队,拈弓搭箭,对正在奋战的薛部发起了一轮齐射,还有一部维持纵队队形,随时准备冲锋。
薛志勤已经发现了天德军的动向,不过他的人马正在鏖战,根本无法调整,故只能硬吃这一波攻击了。
“嗖!嗖!”邵树德连续开弓射击,瞄都不瞄,只凭感觉就射倒了两名薛志勤的亲兵。是的,他比较鸡贼,直接找价值最大的目标攻击,不过薛志勤作为主将,当然有亲兵拼死护卫。他们平日里吃香喝辣的,还经常拿赏赐,出了什么事主将也帮他们兜着,有这超额待遇,战场上自然要拿命来还。
见没射倒薛志勤,邵树德也不着急,继续找人点名。他的臂力很好,箭术超神,专找背上有认旗的薛部队级军官射,往往能在人丛中找准目标一击毙命。在又连续射倒两个队头后,郝振威也注意到了这个拉弓射箭特别快的小军官,骑在马上的他大吼一声:“真神人也!战后来找郝某,立升副将!”
“击鼓!进军!”射完这波箭后,郝振威见朔州军后阵已经开始往前移动,同时其马队也开始缓缓加速之后,立刻下令击鼓,先击破眼前敌军最能打的步队主力再说。
鼓声一响,正在前边射箭的两个队立刻转身从两边溜到后方整队,郝振威则亲率四个队的步兵以纵队队形冲向了薛志勤部左翼。薛部本来就战得艰苦,刚才被侧翼飞来几波箭雨打击,阵脚大乱,这会再被一冲,顿时吃不住劲,任凭军官如何喝叫打骂,依然不可抑制地溃退了。
正面作战的天德军中军前阵士气大振,本来已经有所动摇的他们又重新燃起了信心。在军官的指挥下,军士们没有盲目前冲抢功,而是维持着基本的队形,快速挤压着溃逃的朔州军,轻松收割着战果。
刚刚出动的沙陀骑兵被溃兵阻隔,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他们气急败坏地直接拿马槊乱捅乱刺,但一时间又怎么可能打开通道。再者,即便溃兵散开了,他们也没了速度,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与靶子何异?
说不得,自己也只能撤了。天德军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他们也已经行动了起来,竟然想连他们以及步队溃兵一锅端了。于是乎,在冲进去接出了被乱兵裹挟着正无能狂怒的薛志勤后,很快就丢下后阵兵马,撒丫子跑路了。他们沙陀骑兵,善于审时度势,事不可为之时,绝对不会多做留恋,万事以保存实力为上。
前军溃退,骑兵跑路,侧翼被攻击,朔州军后阵两千余人马,说实话是懵逼的。他们稀里糊涂地走了二百里路到战场,又稀里糊涂地打了一仗,还没出结果呢,前军大溃的噩耗突然传来,顿时兵无战心,士无战意,也纷纷跑路了。
中陵水之战,至此悄然落下了帷幕,从接战开始算起,整场耗时不到半个时辰。
副将
“你——就是战阵上连续射死薛志勤数名亲兵的军校吧,叫什么名字?”大营外,骑着高头大马的郝振威看见执弓站在道旁的邵树德,马鞭一指,问道。
“职部邵树德,西城孙十将都内队正,现充任丘使君护卫。”邵树德闻言一喜,立刻答道。在军队这么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谁不喜欢升官呢?战阵上郝振威说要升他为副将,如果能履行诺言的话,那真是极好的。
“可愿来本将麾下?保你一个十将前程。”郝振威问道。
邵树德闻言一惊,不过很快回道:“孙都尉乃职部恩主,万不敢弃之。”
“哼!不识抬举!”郝振威一怒,马鞭就要落下来,不过似乎想起了邵某人在战场上的惊艳表现,这一鞭终究没有抽下去。
“本将答应升你做副将,自不会食言。西城孙霸那个都打残了,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程?简直不知所谓!”说罢,郝振威便带着亲兵扬长而去了。中陵水之战,以堂堂之阵破敌,郝振威的心情十分之好,也懒得和一个拒绝他招揽的队头多做废话了,一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尤其军士们的赏赐,着实让人头疼。
“队头,其实跟着郝都将也不是什么坏事。孙都尉那边我去过了,殁了几十个弟兄,还伤了一堆,能不能养好很难说。”郝振威走后,任遇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小声说道。
“死伤这么多?”邵树德有些惊讶。
郝振威排出的偃月阵,以中军吸引敌军主力的进攻,右翼两个都千人主攻敌军侧翼,没想到伤亡这么大。一般而言,战场上受伤人数会倍于战殁者,且伤重不治与伤好复原的人数基本上五五开,这一下子就被干掉百人,确实伤筋动骨了。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原本的老弟兄,又有多少是新募的军士,希望后者多些吧。
“北边五部众不经打,但沙陀人还是很凶悍的。若不是装备差些,那两个都的伤亡还要更大。中城十将李仁军还记得吧,死伤更多,这会正哭丧着脸,四处嚷嚷着要补一些俘虏入军呢。”任遇吉说道。
“俘虏也敢用?”邵树德是真的震惊了。虽说唐末军士们有奶便是娘,改换门庭一点压力都没有,但这些人可刚刚跟天德军做过一场,仇恨未消,募他们入军,军头们晚上睡得着觉么?不过他又回忆起了五代时杨行密的黑云都以及李存勖的银枪效节军,不都是降兵么?这事情,还真的说不清楚。
“怎不敢用?”任遇吉笑了笑,突又道:“丘监军也在招人呢。之前上阵,关队士卒队形散乱,行动迟缓,丘使君估摸着,当时若是有敌骑冲来,那队人怕是会一哄而散,因此极不满意。这会正在河边给降兵晓以大义呢,估摸着想整一队人出来,充作护军。”
“关队表现如此不堪,又弄一队降兵,丘使君到底怎么想的,嫌不够乱么?”邵树德有些不解了。弄一队心思不定的降兵过来,给自己添乱?不好意思,这个操作他实在有些看不懂,难道是对自己口才太自信了?还是觉得那些降兵都是忠君爱国的?
“怕死,嫌身边人不够呗。”任遇吉也有些不看好,不过他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说道:“队头,啊——副将,以后这三队人可都是你的本钱啊,再不待见,也得好好笼络。这年头,身边弟兄不多,都不敢出门啊。”
“别胡说!丘使君还没发话呢,此事还有变数。那关开闰是丘使君的元从,焉能不顾旧情?”邵树德轻斥了一声,道。
怪不得他此时还要装逼。关队上下固然表现拉胯,但他们中的那些长安籍军士是丘维道从京城带过来的,论情分、论信任,都不是邵树德可比的。
不过邵树德也有优势,那就是部下号令严明,战技娴熟,骁勇敢战,今日都头郝振威亲口说要提拔他当副将,军中无戏言,即便丘维道不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也得顾念都将的面子,因此他赢面较大。
但他还是有些心神不定。副将与队正之间,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队正必然是别人的下属,整日在上级眼皮子底下做事,但副将可就不一定了。
按晚唐时军制,十将掌管一都,都的人数可多可少,但一般不超过千人。比如,僖宗幸蜀时,太监们在蜀地募兵,一都就是千人,这是正常编制。
不正常的当然也有,比如缺编严重的如天德军、振武军,一都只有数百人。
超编严重的典型是黑云都,足足五千人,银枪效节都也有数千人,不过这两部都是藩镇节帅亲军,不可以常理计。武宗时昭义军之乱,刘稹手下一个十将便领兵两千人,去镇守某地,当时算是多的,正常来说就千人上下。
当上副将、十将,如果不是衙军(牙军),而是支州镇兵的话,那么就有机会镇守某地了,这就是小军阀。这种人一般会挂个镇遏兵马使的头衔,有时候是镇守某个关隘,这个没意思,有时候则是镇守某县,这就比较有油水了。
镇遏兵马使九成以上至少要十将才能充任,但副将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手底下兵马多的话。所以,邵树德还是非常渴望能当上副将的,这个鬼世道,当然是官越高、兵越多、地盘越大才越安全啊。
他甚至还设想过,如果丘维道真的不讲道理,不让他当副将的话,那么是不是指使老卢他们几个闹闹事?不过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今天他可以指使别人闹事,日后别人是不是也要在他面前闹事?这个恶例一开,总不太好,唉,真他娘的伤脑筋啊,丘维道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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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维道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
邵树德定睛看去,一队是关开闰的人,全副武装,但士气不高,看样子是被监军给训了。另外一队则没有武器,排成数列站在那里,神色不安,惊疑不定,看样子就是丘使君挑选的俘虏了。
“邵副将,还不快过来,以后这都是你的人了。”丘维道熟练地从马上翻身而下,笑眯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