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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半地下室设计,空间狭小逼仄,就窗户这能打开个小缝隙,关了门四四方方,犹如一口棺材般。一般是居民用作储藏室使用的,然而现在,在这么热的季节,里面居然呆了个干瘪的半大少年。
会死人的!
玉容简直不敢想象住在这种蒸笼里,人多久会脱水而亡。
一定会死人的!
玉容朝他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给你买水!”
少年还是仰着头,一言不发。
凭借她不俗的视力,玉容眼尖地看见少年两瓣嘴唇似乎都黏在了一起,犹如花盆中即将枯萎的鲜花,表皮干裂皱巴紧紧闭合着,密不可分。他的脸色同样难看,煞白一片,只有那双眸子仍旧清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时间刻不容缓,她每拖延一秒,少年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一分。
她很快带回了四五瓶水,临到递给他时却犯了难。
首先窗口太小,水瓶只有头部可以从缝隙中塞进去一点,其次就算塞进去了,少年根本不配合她,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直呆呆站在原地。
一连塞了三瓶水进去,捡起来喝就是了啊!
最后两瓶水了,好歹动一下吧!
玉容决定换个策略,她俯下身,手伸过去比了比,如果侧着的话,她的手掌是完全能够伸进去的。
拧开瓶盖,倒了点水大致清洗一下手掌,玉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将手从缝隙之中伸进去,胳膊伸长再伸长,终于,沾了水的指尖成功着陆。
像是久旱忽逢甘霖,她的食指率先触到一瓣唇肉,湿润指尖沿着唇缝一点点勾勒,温柔抚平上面的褶皱。
这个动作重复数次。
少年终于动了。
玉容后背被热汗浸湿,却一刻不敢松懈,急忙又塞了一瓶水进去。
这次他接了,也喝了。
咕咚咕咚,秀气的喉结上下滑动,一瓶水很快见底。
玉容趁机问他:“你是被困在里面了吗?你有钥匙吗?我可以帮你开门。”
回应她的是远处树梢嘹亮的蝉鸣。
少年始终一言不发。
玉容有些生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没事找事干,或许人家根本没想她帮忙。
拍拍沾上黄土的裙摆,上班迟到已成定局,玉容撑伞站在一旁给领导打电话请假。
这月全勤没了。
唉。
听着更年期女上司的絮絮叨叨,只觉心里似乎有团火在烧,目光游移向下,隔着玻璃窗,她又看见了那双明亮的眸子。
一边应付电话那头,一边在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看着年纪好小,像只病弱的小猫。
今年应该上高三?
或者早就不读了?
她记不清了。
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在下午上班途中偶然路过的一个半地下室外。
她看到了一双黑暗中发着光,如星辰般漂亮的琉璃眼珠,瞳色居然是有异于常人的墨绿,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窥见一二的绿。
这让玉容不由联想到了她年少时曾救过的一只猫,彼时年纪尚小,她根本无能为力去拯救一条弱小生命,只能徒劳地一点点见证它的死亡。
她给它取名为咪咪。
现在,咪咪回来找她了。
命运轮回的齿轮悄无声息转动。
这或许是一场新的救赎,无关情爱。
她这么想着,挂了电话,犹豫着向地下室里的小可怜递去通往光明新生的邀请函——
“你……需要帮助吗?”
玉容从昏沉沉的梦境中苏醒时,远处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启明星在太阳完全升起前倾尽全力燃烧最后一丝余烬,短暂闪烁过后忽地隐没天际,静静等待开启下一个明天的时机到来。
莹莹之火,岂可与日月争辉。
玉容被人手臂反绑着坐在一间空荡房间内,借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光线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废弃工厂之中。
她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凳子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突地,角落里的人影动了,玉容这才注意到视野盲区里蹲着的沉默少年。
少年从黑暗中缓缓走来,长发成了掩饰他情绪最有力的保护伞。
为避免激怒他以致于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玉容尽量用和缓的声线与他说话,“咪咪?你怎么在这?额……你是要和我玩什么游戏吗?嘶啊,姐姐好疼,要不要先放开姐姐,姐姐一会就跟你玩。”她亲昵地唤他。
少年站在她的对立面,阳光下,他的面色苍白如雪,一如记忆里的那般模样,瘦弱、阴翳、默默无言,很多时候玉容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
“我会杀了你。”他说,声音毫无起伏。
……
在玉容的印象里,少年的父亲四十上下,挺着个硕大肚皮,整日都是醉醺醺的,她曾远远见过一次,他父亲长得和面前这个瘦弱的美少年一点也不像,这个男人因为常年酗酒,走路时常脚底虚浮,面色特青,眼袋几乎要耷拉到嘴角,处处透露着对生活的不虞与燥怒。
父母自他记事起便离异了,童年的回忆里总是充斥着醉酒父亲的殴打与谩骂,母亲不是本国人,走的时候也没有把他带上,也许是嫌他太过累赘吧。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低压环境中,歹竹怎么出好笋,少年自然好不到哪去,小小年纪眼睛便如同老者般暮气沉沉,活像一滩死水怎么都激不起半分波澜,又像只不慎跌入泥浆中苦苦挣扎、不停扑腾双臂,最后精疲力竭在绝望与寒冷中瑟瑟发抖着等待死亡降临的雏鸟。
总之就是不像一个少年人。
无数辗转难眠的夜里,玉容总是忍不住去想他,想他生活的那个破碎不堪、满是囹圄的家,想他风一吹就能散架般的瘦弱身子里一直在想些什么呢?
现在,她知道了。
——他想杀了她。
房间里气氛压抑,寂静无声。
“哦?是吗?”女人声音轻佻,羽毛般划过少年耳蜗。
她突然低头浅浅一笑,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再也演不下去般狂笑不止,脸上害怕惶恐神情渐渐褪去,嘴角那处勾起的弧度却越发灿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眼角憋出泪花,似乎被他可爱到了,“杀了我,你要……杀了我?”
少年面无表情,心里却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不知怎么回事,下一秒玉容解开束缚,缓缓站起身,在原地活动几下筋骨后,她脚踩恨天高朝他步步逼近。
“啪嗒啪嗒——”鞋跟敲击地面,她步子迈得很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刚从迷药中苏醒的模样。
少年皱着眉,没有逃跑也没有阻挠她的靠近,而是呼吸平稳又带点疑惑地问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后悔,而是在反思自己究竟哪一步出了差,为什么她看起来毫无影响。
这不对,也根本不像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我输了,你杀了我吧。”想不出结果,少年平静开口。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是非对错,只有你死我活。
要么,你死。
要么,我死。
玉容停在少年面前,看他低眉敛目,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恭顺模样,手指轻轻触在他的眼睛上方。
少年睫毛微颤,又听女人呲笑一声,意味深长。
“我不会杀了你的,你忘了吗,我刚刚说过的,我会陪你玩。”
少年闻言,眼中终于浮出一点波澜,似乎神经病如他都搞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玉容:想干你啊,bb~
优秀的猎手通常以猎物的方式入场,我可爱的小猫咪。
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