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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两人进来,徐琛问道:“陈逸告张炎侵占其土地,递了状子上来。可据我们所查,陈逸你建炎二年二三月间放弃了土地南逃,到今天已经六年了。绍兴二年六月初七诏令,立限三年归业识认,已种者候收毕给之,过限者官司并不受理。按时间来算,你这件状子我本不该受理。可又怕有什么误会,今天让你来县衙说清楚。”
陈逸道:“绍兴二年夏天,我曾派家中奴仆陈忠回来,查看田园。那时田园一片荒芜,并无人耕种。若是从绍兴二年开始算,现在是绍兴四年初春,还不足两年。我如何不能取回自己的土地?”
徐琛看着陈逸,心中思索,如果陈逸是得了范宗尹的意思而来,自己就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最少从张炎的土地得些好处。但是又一想,邓谭给自己的建义是禀公而断。禀公而断虽然只有四个字,做起来何其难也。
想了又想,徐琛道:“邑丞怎么看啊?”
县丞道:“此案事实清楚,于法有据,自该驳回。”
听见县丞回答得斩钉截铁,徐琛不由大吃一惊。徐琛是不久前才刚从赵构的治下过来的,带着那边的习惯。处理政事首先考虑各种关系,把关系摆平了,才能做到一切都好。
到了这边之后,没想到请教上司知州,告诉自己要禀公而断。问自己的下属,也一样是禀公而断。
再看周围的主薄、县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是赞同县丞的。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徐琛问陈逸:“你说曾派家仆陈忠回来,是否有证人啊?”
陈逸道:“数年之前的事情,有什么证人?对了,犬子那时在身侧,能不能当证人哪?”
徐琛摇了摇头:“不能。你儿子要遵从孝道,自然不能算证人。”
陈逸道:“那就没有证人了。本来就是几年前的旧事,哪里来的证人?”
徐琛看着陈逸,沉声道:“既然没有证人,又没有其他的物证,本县就只能宣判,土地归张炎所有。此次你告状之后,本县已经查探清楚,张炎的土地没有与你的纠纷,你不许再无端生事!”
陈逸大声喊冤,叫屈不止。
如果一定要偏向陈逸,他说的派仆人陈忠回乡探查就大有文章可做。采信陈逸那些无可对证的证据,把张炎的五百亩地判给陈逸,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那是对付寻常百姓的手法,虽然不知道都统到底有何权势,徐琛也不敢这样处置。他本想撮合二位,让张炎掏些钱给陈逸,看来不行了。
咳嗽一声,徐琛沉声道:“不得喧哗!如果你没有其他得力的证据,此案就这样判了。”
张炎听了,向徐琛连连拱手:“知县不愧是民之父母,这案子断得简单明白!陈逸这个刁民,倚仗权势,编造证据欺瞒上官,想吞我土地!幸亏上官明察秋毫,岂会被他所骗!”
范宗尹
出了衙门,张炎便就打听这个陈逸是什么来头,竟然敢找自己的麻烦。一打听,才知道是陈逸是卖豆腐的贺员外的丈人,现正住在贺员外家里。
连连摇着头,张炎道:“还要结亲,竟然不知道贺员外有这么一个丈人。这门亲结不得了。三郎,你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我们也不是普通人家,还愁选不着好亲事?”
张三郎刚刚与贺四娘子见过,相谈甚欢。听见结不成亲了,郁闷无比。
范宗尹被罢相后,任温州知州。前些日子任满,改任江陵知府。陈逸就是随着范宗尹到了江陵府,听说王宵猎治下政治清明,才回到邓州的。想夺回土地,便是得到了范宗尹的支持。范宗尹想借这个机会,看看自己这个前宰相在王宵猎那里有没有份量,想着在赵构和王宵猎之间选一个投靠。
本来范宗尹罢相之后,与他相善的辛兴宗兄弟也退出了历史舞台,他有了重入中枢的机会。不过这位兄弟看人的眼光太差,与他相善的大臣没一个得势,他也就默默无闻了。这位历史上最年轻的宰相,从此郁郁寡欢,死得悄无声息。不过王宵猎的到来改变了历史,让他看到了希望,重新燃起了斗志。
邓州的事情传到江陵,范宗尹脸色一黑,重重地把书信摔到桌上。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回身道:“看来王宵猎自恃兵多,对我这个前宰相,不屑一顾了!”
一边的仆人范福道:“或许是穰县县令自己断的案子,消息还没有传到洛阳。”
范宗尹看着范福的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也许如此吧。这件事我不好直接过问,就看王宵猎如何处置了。”
宋朝有回避法,碰到亲友犯了案子,按理来说应该回避。范宗尹虽然想直接写信给王宵猎,碍于回避法,也只能避开了。襄阳那边是同样的道理,范宗尹不能直接过问。
不能直接过问,范宗尹心急如焚,急切地想知道后续如何,急得团团转。
洛阳宣抚司,王宵猎把手中的公文放下,若有所思。
邓州知州邓谭来公文,详细说明了张炎与陈逸争田产的案子。案子本身并不复杂,不管是交状子到县里还是到州里,直接退回即可。有意思的是,张炎和陈逸的身份。
张炎是张驰的父亲,地位自不待言。而陈逸是前宰相范宗尹的舅舅,就有些意思了。
对陈逸来说,这件案子本身明眼人一看,就必败无疑。他还坚持去告,就不能不考虑其他的因素。如果范宗尹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说本身是范宗尹授意,只能认为是对自己的试探。
如果没有把案子直接退回,甚至给陈逸补偿,可以认为自己在对范宗尹示好。在这个敏感时刻,如果有一个前宰相到自己手下,对朝廷的震撼是可想而知的。
坐在案后推敲再三,王宵猎哑然而笑。
案子是一件很小的案子,加上太多的东西,就不应该了。如果自己因为陈逸是范宗尹的舅舅,就另眼相看,让下面的知州知县怎么断案?而且,自己本身极力反对断案的时候看相关人的背景,让事情复杂。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考虑范宗尹的想法?他怎么想无关紧要,只要下面断案合乎常理就好。
而且范宗尹这个人,王宵猎非常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何要勉强自己?
提起笔来,王宵猎在公文后面批了几行字:“知道了。禀公断案,自是常理。”
叫过亲兵来,吩咐把公文迅速送往邓州。
襄阳,秦桧相府。
秦桧坐在交椅上,微闭双目,听面前一个吏人汇报着邓州的事情。
邓州与襄阳紧挨着,秦桧在做襄阳知府的时候,便就注意在邓州布置耳目。当然,秦桧的布置,不像王宵猎的布置那样严密。绝大部分的眼线,王宵猎都知晓,并做了防范。虽然做了防范,但也是悄悄做的,秦桧并不知道。
秦桧面前的吏人,就是邓州衙门的人,名叫苗甫。因为收了秦桧的钱,甘心做眼线。
邓州衙门,与襄阳难免有些往来。或者托人,或者自己来,苗甫为秦桧打听消息。
报告完了最近邓州的情况,苗甫道:“最近有一件案子,因为打官司的两个人背景特殊,值得一说。邓州豆腐铺的主人贺圆外的丈人陈逸,告张家村傎的员外张炎,说是侵占了他家的土地。案子本身没有什么说的,陈逸建炎二年逃亡,早已过了年限,穰县县衙驳了他的状子。值得说的,是张炎本是王宣抚帐下大将张驰都统的父亲,而陈逸是前宰范宗尹的舅舅。如果加上两人背景,穰县县衙的处理就有意思了。”
听完,秦桧猛地张开眼睛。盯着苗甫道:“你说是范宗尹的舅舅?”
苗甫连连点头:“不错。陈逸是范宗尹的舅舅,此事整个邓州城几乎人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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