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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进没有为余欢准备住处。离开了县衙,余欢便在附近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看看天近中午,与王敢一起寻了家羊肉汤馆,一人三个火烧,坐在那里喝汤。
喝了一会,吃了一个火烧。王敢道:“统制,看丁进那厮的样子,只怕很难说动。”
余欢道:“是难了。那厮竟然问自己坐第几把交椅。这是他该问的吗?自镇抚起兵以来,从没有做过这种江湖上的勾当,哪来的第几把交椅!”
王敢点了点头。把火烧瓣碎了,放到汤里泡着。道:“时间不等人。过不了多少日子,麦子就该收了。天热的时候,女真人都躲到北边避暑,正该向河东路运粮。”
余欢想了想。才道:“张均让你随我来,你必然有自己的办法。说说看,我们商量商量。”
王敢道:“我听张统制的意思,若丁进说不动,那只好换一个人。本来想的,都说栾庆山在丁进手下极是看重,应该地位很高。丁进不同意,那便换栾庆山。可今天进县衙,才知道没栾庆山的位子。”
余欢道:“这些江湖人物,对座次极是看重。堂上那几把交椅,我们看着是个笑话,却不知在丁进这些人的眼里,可了不得。今天坐的人,都是最早追随丁进的几个首领。栾庆山新来,再是看重,交椅上也没有他的位置。哼,想当年,我在丁进手下的时候,扭扭捏捏还没有我的位子呢。”
王敢愣了一下。他们在王宵猎手下当兵,没有这些规矩。什么样的职位,有什么样的权力,一切都规规矩矩。什么第几把交椅,听起来实在是笑话。没有想到丁进这里,还有这规矩。
余欢道:“丁进这样的军队,即使丁进不在了,也轮不到栾庆山做首领。强行扶上去,手下的人也不服他,必然星散。能够接替丁进的,只能是交椅上的人。”
王敢点了点头,才明白以前想的简单了。
余欢道:“我们先在这里住几天,查探一下情况。丁进对我们失望,应该与刘豫谈了。虽然丁进一副惫懒样子,手下不可能人人如此。他想投伪齐,手下必然有不服的。”
天下盗匪,初起的时候并没有几个想投金或者伪齐。大多数是随着时间,各种因素迭加,慢慢改变了想法。便如此时,赵构对这些人不重视,一律视之为匪。只有不能剿除,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承认一部分人的地位。朝廷只要有能力,这些人要么交出兵权,要么就被剿灭。赵构最看重的,是兵权在谁的手里。实事求是地说,只要交出兵权,赵构对这些首领并不刻薄。
盗匪的首领,一部分交出兵权,安心做个太平贵人。要么就被剿灭,要么就投刘豫。
王宵猎明白这一点,所以并不想吞并丁进,只是想保持良好关系,能够借道他的地盘而已。可对丁进来说,周围都是大的势力,转圜的余地已经消失,想做个草头王已经没有机会了。
县衙里,丁进坐在交椅上,对马习、彭潭和石坚三人道:“王宵猎派人来,我本以为是想如吞并虢州的李经略一般,并了我们的军队地盘。李经略在王宵猎军中坐第二把交椅,我过去纵然差一些,也要坐第三、第四把交椅,弟兄们依然快活。哪里想到,这厮只是想借道,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马习道:“借我们的道,必然给我们好处。王宵猎向河东路运粮草,我们收两三成做路费,不算过分吧?若是如此,这生意也可以做。”
丁进道:“兄弟,今时不比昨日,这好处不容易吃的。王宵猎十万兵马,数败金人,眼里哪还有我们?单只附近的汝州,就有两万大军。一个不好,起兵来攻我们,哪个能挡得住他?要两成好处,王宵猎怎么可能给?要让他满意,我们只能吃亏!”
彭潭道:“依太尉所见,现在应该如何?”
丁进道:“单靠我们这两三千兵马,想守住嵩山难了。必须依靠大势力,才能在此处落脚。周围的几大势力,我看来看去,还是北边的齐国皇帝最大方!”
石坚听了脸色一变:“伪齐是金贼的傀儡!若是投了他,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丁进道:“兄弟,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活下去。活不下去,不用等百年,现在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我听人说,若是投了齐国,他们也不要你怎么样,还像以前一样自在。给你官做,给你钱花,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你们不必多说了,明天我就让齐国的蒋相公到颍阳。让余欢那厮看一看,王宵猎看不上我们,有别人瞧得起我们!”
石坚听了,不由怒目而视,气鼓鼓地不说话。
马习和彭潭两人笑嘻嘻地旁观,不说话。早就听人说,刘豫比赵构大方多了。若是投他,不但是封大官,还给你足够的权力。
刘豫对于降官降将确实大方。不但封高官,最重要的是信任,真给实权。像丁进这种实力派,一般情况下,依然让他们带兵。投到刘豫帐下,依然有兵有地盘。
历史上,京西路一带的豪杰,除了翟兴等少数人,大多都曾经投降伪齐,包括牛皋、董先。要等到岳飞北伐占领襄阳,一部分人才重新归宋。现在王宵猎在襄阳,这些人有了依托,才会不同。
丁进道:“余欢那厮给脸不要脸,不坐第五把交椅,那便算了。栾庆山自投到我手下,着实立了不少功劳。而且忠实可靠。依我之意,这第五把交椅,便给他坐了。我们五个人,给蒋相公看一看也是兵强马壮,只有好处。你们意下如何?”
马习道:“一切但凭哥哥吩咐。”
彭潭也没有异议。石坚只是气鼓鼓的,不点头,也不摇头。
丁进懒得理会石坚,当下定了下来。栾庆山是自己心腹,由他坐第五把交椅,可以加强自己在军中的势力。若投伪齐,自己更加需要手下帮衬。
一切说定,丁进吩咐各自散去。让蒋颐到颍阳来谈,丁进就想让伪齐明白,自己有其他去处,可以多要好处。做了汉奸,当然就要做个高官。
碰面
颍阳小县,没有城墙。四周一圈木栅栏,还是丁进占领之后建起来的。平时没有维护,许多地方都有缺口。丁进派了几个士卒守住大门,进出都要交钱。不是带着货物非要走大门的,平时城内外百姓都是从一些缺口进出。一天到晚,收不到几个钱。
王敢出了客栈,在城里转了一圈,向城南大柳树下的缺口走去。到了栅栏边上,停住脚步,伸手摸了摸大柳树。余光看了看身后不远处,两个汉子鬼鬼崇崇,不由笑了笑。
出了城,顺着一条歪歪斜斜的土路向前走。走出不到一里,便就没有了人家,变得荒凉起来。到了一片芝麻地边上,王敢摸了摸腰带,一步跨进了芝麻地里。
后边的两个汉子吓了一跳。急忙把身子避进路旁的树丛里。过了一会,一个伸出头来看了看,对另一个道:“还没有人影。那厮是不是发觉了我们,故意躲进芝麻地里?”
另一个道:“我们如此小心,他如何会发现我们?路上我看得分外仔细,他都没有回头。”
前边说话的汉子点了点头:“有道理。我看他摸了摸裤带,莫不是到地里拉屎!”
两个人一边商量,躲在树丛后面。四月底的天气,天上艳阳高照,已经十分炎热。不大一会,两人就流下汗来。一边擦着汗,一边骂着前面的王敢。
突然之间,躲在里面的一个就觉得后颈被重击一下。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旁边的一个听到了动静,刚要转头看,就如前一个一样被重击,倒在地上。
王敢直起身来,在两人身上踢几脚。道:“直娘贼,哪有你们这样跟人的?我看不到?你们当我是瞎的吗?若不是在丁进这厮的地盘,就结果了你们。”
说完,施施然上路,一路向前行去。
走出二里远,前方是一个不小的陂塘。烟波浩渺,荷叶轻摇,鸟儿在水面上飞舞。几艘小船在陂塘里下网,还有二三渔翁在岸边垂钓。
王敢到岸边站了一会,见身后再没有跟来,信步向东边的三棵大柳树走去。柳树下面,一个钓翁带了一个小童,正在那里安心钓鱼。
在旁边坐下,王敢静静地看着钓翁钓鱼。过了一会,才道:“今日没有什么鱼儿上钩。”
钓翁道:“钓鱼最重要是心静,要守得住寂寞。若不然,用网好了。”
王敢笑道:“老丈说的是。看那边下网的,不大一会就起一网,可是容易多了。”
钓翁回头看了看王敢,不说话。过了一会,钓翁对小童道:“小乙,鱼食不多了,你到那边再挖些蚯蚓来。要挑大的,不要弄一堆小的来胡弄我。”
童答应一声。从地上跳起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篓子,蹦蹦跳跳地去了。
看着小童走得远了,王敢才道:“听说丁进要刘豫的使节到颍阳来,不知真也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