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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刻工在这里制版很长时间了。一是他们在熟悉铜版,同时制造合用的工具。再一个就是制出来的版王宵猎总不满意,总觉得少了一种东西。
李迪接过铜版看了一会。道:“这狸猫制的虽然逼真,要画一只也不难。只是我不懂制版,不能翻刻到铜版上去。”
王宵猎道:“正是如此。民间画师,也能画得十分像,但总是少了一股神。所以要你们画出特定的画来,再帮着刻工翻刻到铜版上。新的会子我欲两面都印。现在定的,是一面印鹿门山,另一面则印昭明台,为十文、二十文、五十文的会子。另有一面印三顾茅庐,一面印汉江水,为一百文、二百文、五百文和一贯足的会子。两面结合,民间想伪造可就难了。”
李唐道:“这些都是襄阳著名景致,要画倒也不难。”
王宵猎道:“如此最好。你们几人便在这里,先制几种数十文的会子。若制得好了,后边再制数百文的。制会子是大事,既要画得好,还要刻得好。上面用的字,也都要别出心裁,浑然一体才好。”
李唐称是。
王宵猎指着一位年纪大的刻工道:“这一位是凌资,其余几位刻工皆听其号令。此事便就由李待诏和凌资主持。我给你们半个月时间的,到时制出铜版,拿来我看。”
一切吩咐罢了,王宵猎便告辞离去。出门的时候,看站后边的林夕,正好奇地望着自己。
出了院子,王宵猎站在门前,出了一会神。这个林夕真奇怪,自己与她从没见过,却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并不是男人见了漂亮女人的感觉,也说不明白。
不想这些事,王宵猎离开院子,回到了前厅。
陈与义早已等在那里。见王宵猎进来,行礼道:“观察,陈运使与鹿门寺法灯禅师商量过了,欲在五月初六举行法会。陈运使一手包办,鹿门寺自法灯禅师以下数十僧众来,必然办得热闹!”
王宵猎道:“五月初六也好。恰好过了端午,不必过多忙碌。此是大事,为阵亡的将士而办,军中不可轻视了。到了那时,最好有军方参与。”
陈与义想了想。道:“那便选数百将士,在法会开始前执旗,巡视一圈。既显隆重,也让百姓知道观察重视此事。那时汉水边上,连做三天三夜法事。”
王宵猎既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礼仪是什么,也不知道法事怎么做。这些事情,就由着陈求道和陈与义去做。只要隆重,能够表现出牺牲将士们受到衙门重视,能够安百姓的心,那便好了。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应该由宗教参与,而应该由衙门来做。只是这个时间的民间习俗,百姓特别相信和尚们做的法事,官方又没有专门礼仪,也只好如此。能让百姓心安,相信衙门,是最重要的。对宗教的限制,只能以后慢慢进行。
父女
林夕提着一条鳜鱼,荷叶包着一块肉,另一只手拎着一坛酒,步伐轻快,向家里走去。
明天就是端午,街道两边到处都是卖菰叶、桲椤叶的。还有小贩挑着一担米,悠闲地站在路边。既有卖江米的,也有卖粘黄米的。
到了家门前,见一个汉子提了一篮樱桃站在路边,靠在树上昏昏欲睡。林夕走上前,弯腰在篮子边看了一会。见汉子睁开眼,问道:“你这樱桃甜吗?”
“甜!甜!十分地甜!”
看汉子答得干脆利落,林夕不信。摘了一个放到嘴里,吐出核道:“你这汉子不说实话,这樱桃根本不甜!而且核大!不买你的了!”
说完,提着酒肉,快步进了门。
父亲正在银杏树下假寐。听见脚步声,睁开眼来。见林夕提了许多东西,喜道:“你在衙门里做了几天事,就有钱发了么?”
林夕道:“哪里有这么快发钱的?明天是端午,我预支了两贯钱。这几年到处飘零,我们许久没有好好过节了。现在安顿下来,自该庆贺一番。”
“好,好,要好好庆贺!”父亲站起身来,上前看林夕买的东西。“酒肉倒也罢了,鳜鱼外面价钱极贵,何必去买它!买几尾常见的鱼,又要不了几个钱!”
林夕道:“阿爹,这里的鳜鱼最是味美!这几日我还新学了这里一种新做法,叫松鼠鳜鱼,吃起来最是鲜嫩可口。既然要吃,当然要吃好的。”
父亲摇了摇头。又想吃好的,又嫌鳜鱼太贵。襄阳周围水面不少,一般的鱼贱如泥土,可必要买这种贵的鱼?随便买尾鱼,吃到嘴里有腥味,就足够了。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林夕道:“明日便就是端午节了,我买了些粽叶,明日包粽子。南阳山上有一种桲椤树,与菰叶不同,有特别的香味。附近的土人,都用这种叶子包黄粘米,称为黄金粽子。”
父亲道:“有什么稀奇?家里的粽子用艾叶淋水,一样是黄金粽子。”
看父亲的样子,林夕没有再说,只是笑笑。江米粽子淋了艾水,也会呈黄色,这些年如此做的人倒是不少。只是这里的黄金粽子,却别有一种味道。
见女儿在那里收拾,父亲问道:“你与两位待诏一起做事。怎么只是自己回来,不见他们?”
林夕道:“他们一样也预领了钱,到酒楼喝酒去了。观察要他们画汉水图,可不就要多看一看。”
“他们饮酒,却不叫我!”父亲有些丧气,到了一边坐下。
在那里坐了一会,父亲又道:“你在衙门里做事,一个月发几贯钱?我们父女二人,钱少了可是不行。我到市面问了,襄阳的物价着实不低。”
林夕道:“我一个月六贯。两位待诏多一些,每人一个月八贯。”
父亲听了连连点头:“这个王观察不是个小气的人!听人讲,在衙门里做事,俸禄着实不少!比以前朝廷发的俸禄都多!只是没有赏赐,不发禄米,全靠现钱,又有些不好。”
林夕一边收拾着鱼,一边随口道:“有什么不好?拿了钱到店铺买米就是。买的米都是新米,不比陈的禄米好吃?这世上的东西,有钱买不来的?”
父亲道:“你的年纪还轻,许多事情不知道。天下太平还好,一到了动荡时候,米价腾贵,钱就远远不如禄米了。便如现在的开封府,数贯一斗,哪里吃得起?”
林夕听了就笑:“阿爹说的什么话?动荡年月,当官也领不到禄米!”
两父女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说着闲话。自开封破,两人流浪了几年,到今天才算安定下来。现在林夕又能赚到钱,一下就话多了。
把鱼收拾好了,林夕在那里切肉洗菜。
父亲道:“这襄阳城里,确实与其他地方不同。我打听过了,这里没有行会,没有牙人,生意比其他地方好做得多。可惜我们没有本钱,不然也做些生意。”
林夕道:“阿爹,越是这样的地方,生意越是难做。你想啊,只要有本钱,有头脑,就可以在城里做生意,聚集的商人必然多。商人多了,各有本事,岂不是更难!”
父亲笑道:“我自成年,便就四处做生意,岂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在开封数年,做了无数生意,从来没有亏过。似襄阳这里衙门万事不管,又没有牙人,必然赚钱!”
林夕只是笑。父亲确实是个生意人,做了一二十年生意,从来没有亏过钱。可要想做生意,就要有本钱。父女俩现在这个样子,衣食无忧已是难得,哪里还敢想攒本钱?
看着林夕在那里忙忙碌碌,父亲道:“你一个小娘子,年不满二十,却什么都会做,说起来就让人心酸。这个年纪,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哪会做这些粗事?哎,着实是难为了你。”
林夕道:“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富贵人家。这几年流落各地,阿爹难道没有看到?一般人家,哪个不是自小学女红做饭!如若不然,长大了如何过生活?”
父亲看着树上的太阳,出了一会神。才道:“在开封府的日子,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是穷苦人家。只是几年,哪里想到就沦落到这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