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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此事,王宵猎没了心情清点战利品。告辞了陈与义,回到自己住处。
此时已是四月下旬,进入了夏天,天气炎热起来。院子里的桃花早已经谢了,一个一个青色的桃子掩藏在枝叶间。两株樱桃上的果子渐渐成熟了,泛出淡淡的红色。
王宵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看着院中的景色出神。
两只黄莺落在樱桃树上,正要摘个果子吃。猛一回头,看见王宵猎,吓得又飞入空中。
王宵猎对和尚道士并没有什么恶感,但对宗教也没有好感。前世的记忆,受到的教育都是宗教是麻痹人们的工具,是精神的鸦片,甚至是某些人敛财的工具。到了这个世界,王宵猎对宗教敬而远之。张浚给了自己许多度牒,知道那是朝廷敛财的工具,王宵猎也没有拿出去卖。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王宵猎也说不明白。在这个时代,更加跟人说不清楚。
宋朝是儒学复兴,变革更张的时代,同样也是佛教开始深入民间的时代。而道教,曾经得到皇帝信奉,徽宗自称是道君皇帝,在天下改佛寺为道观。
这个时代不但儒释道三教大发展,而且开始融合。许多佛教宗派,引儒家学说入自己思想。同样许多儒学大家,也精通佛老。
这个时代的宗教,是后人所无法理解的,也是王宵猎无法理解的。
佛教在民间的广泛传播,远不是后人所能想象的。比如人死后,佛家讲火化,以至于宋朝的火化率能达到两成。特别是穷人。火化的成本低,受到了广泛的欢迎。
遇到大事,做场法事,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而做法事,主持的人身份越高越好。在襄阳这个地方,请不到鹿门寺的法灯禅师,百姓对王宵猎就会有看法。
想到这里,王宵猎不由叹了口气。在这世上,改变人的思想最难。要让别人相信,自己的思想就要成体系。从天地初开,到三皇五帝,从远古,到来世,都要有一个完整的说法。这个体系哪怕有漏洞,也必须要完整。当然,没有漏洞是最好的。
古往今来数千年,初起时没有完整的思想体系是有的,或者说大多数都没有完整的思想体系。但一旦天下稳定下来,就必须有思想体系支撑。秦灭六国,用的是法家的思想体系,以天下奉一人。汉高祖初起的时候,没什么思想体系。等到横扫了天下,便用黄老的清静无为。到了汉武帝,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到了后来,许多义军初起,喜欢借用宗教体系。
为什么?因为有了思想体系,才能最大限度地团结人。说抢粮抢钱抢娘们,很多时候,对于手下将领来说不如直接投降好了。
王宵猎要建立自己的势力,思想体系是什么?其实现在是没有的。因为托庇于朝廷之下,也不允许王宵猎建自己的思想体系。对于现在的王宵猎,只要坚持驱逐鞑虏,恢复中原就够了。
如果有一天,赵构坚持投降,自己脱离朝廷,要建立什么思想体系呢?王宵猎抬起头,看着天边红红的太阳,不由皱起了眉头。依然使用古代朝廷的这一套,实在对不起前世所学。而要建立新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由想起了鹿门寺的法灯禅师。佛教是从印度传入中原,算是外来宗教,外来思想。在中国发展了近千年,才最终完成中国化,成为真正的中国宗教。但中国化之前,佛教就受上层喜爱,多次得到了上层支持。这其中,必有其玄妙之处。这些,值得王宵猎深思。
法灯禅师是此时高僧,实际上他也是历史上中国佛教的著名高僧之一。此次鹿门寺,看来王宵猎不得不去走一趟。希望这一位佛门高僧,能给王宵猎启发。
法灯禅师
襄阳东南三十里,有鹿门山,距汉阴镇不远。山上有鹿门寺,是附近最大的佛门胜地。
鹿门山原名苏岭山。汉建武中,光武帝与习郁同时梦见有山神,便于山上建寺。道口有两只石鹿相对,因而被称为鹿门寺,山也改称鹿门山。至今不改。
王宵猎下了马,看山道清幽,有一种荡涤人神魂的风味。道:“曾文定有诗,‘不踏苏岭山,虚作襄阳行’。今日到了苏岭山,才知其所言非虚。”
陈与义道:“防御不是喜欢踏山游水的人。来襄阳数年,今日是第一次游览地方胜迹。”
王宵猎笑了笑,没有说话,带着众人一起踏上山路。
鹿门寺极大。金人没有南侵之前,号称骑马关山门。现在天下动荡,又经了金人破坏,比不得从前的样子。不过走在山路上,还是见到不少周边信徒,极是虔诚。
看得久了,王宵猎道:“这山上的香火如此鼎盛吗?”
陈与义道:“今日四月二十八,是药王生日。住在周边的百姓,来寺里上香。”
王宵猎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随便选个日子登山,就遇上了个庙会。
药王生日是民间信仰,众说纷纭。有说是神农,有说是伏羲,有说是黄帝,还有的说是扁鹊,说是华佗,说是孙思邈,甚至还有说是皮场大王,三韦氏,吕洞宾,各地传说不一。当然,还有说是佛教的药王菩萨。百姓不管那么多,各地的药王不一样,供奉的药王也不同。
到了山门,早有知客等在那里。躬身行礼,请王宵猎一行进入鹿门寺。
路旁是大片修竹。竹竿笔直,大片翠绿,不时有微风吹来,沙沙声带着些许凉意。到了寺门前,就见两株高大的银杏树分立两侧,如两个卫士。
到了客厅,上了茶。知客合十道:“今日住持微有不适,在自家禅房歇息。若官人有闲,不如在寺里住上一日。鹿门寺是襄阳胜景,可以周围游览一番。”
王宵猎道:“我管着数州之地,百万民众,数万大军,哪里来的空闲?今日上山,与住持谈的也是公事,不能够久待。烦请知客去与住持说一声,若身体没有十分大碍,便说几句话。”
知客僧面有难色。想了想,合十向王宵猎告退。
陈与义道:“这里是佛门清净地,防御歇上几日又何妨?周围风景着实是好,又有孟浩然、皮日休隐居之处,多有文人骚客游览。”
王宵猎道:“参议,说实话,世间的事,我不想来求这些方外之人。若真是空闲时候,我上山来游览风景也没有什么。今天却是有事而来,法灯禅师不见,心中自然会觉得不高兴。”
陈与义道:“法灯禅师是得道高僧,平日里行善乡里,得百姓爱戴,怎么故意不见。”
王宵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多时,知客僧回来。合十道:“官人,住持在自家禅房恭迎。”
王宵猎起身,与陈与义带着自己随从,随在知客僧之后。到了后院,转到一座门前。这门看得起来极是普通,甚至有些斑驳。门的两边,歪歪扭扭几棵枣树。
知客僧站在门前,道:“住持在里面等官人,贫僧就不进去了。”
王宵猎对陈与义道:“我们进去,随从在门外好了。终究是佛门清净地,不好喧哗。”
说完,上前推开了两扇门。
里面是一个小院子。临近门的地方,种了几株花树。看起来是随便种植,并不讲究,只是打扫得十分清洁。旁边一个水池,里面生了几株莲花,顶着几个花骨朵。水里游来游去几条鱼,像是从附近河里抓来,不是名贵品种。
过了水池,是一个小小菜园。种着葫芦、丝瓜等蔬菜,爬满篱笆。园子里种着时令的叶菜,还有两架黄瓜。黄瓜地边,是一个小小的韭菜圃。地里一个小沙弥站在桶边,一个老僧拿瓢浇水。
不用问,那个老僧必然就是本寺住持法灯禅师了。这些佛门高僧,各有自己独特的性情。有的人喜欢华衣高会,有的人喜欢清静修禅,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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