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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姌面不改色道:“张氏郎君想观江河之景,所以从此处绕行。”
沮水漳水皆与汉水相连,河水大野,是文士喜欢的景色,军士闻言点了点头,视线在厢内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对后面的人点头示意。军士收起步槊,让开道。
牛车很快通过关口,卫姌仍是刚才的姿势,轻声道:“可以把刀拿开了吧。”
苻谏手握匕首,藏在袖下,刚才就抵着她的腰后,车厢狭窄,他动作又隐蔽,军士半点都未察觉。
苻谏慢慢将匕首收起,刚才一派从容士族子弟的样子全没了,掀开帷帘朝外看了看,对外喊了一声道:“再快些,需在申时之前抵达汉水。”
侍卫应和一声,赶车的连连挥鞭。
牛车越发颠簸。
苻谏看了卫姌一眼,车外亮光透进来,照在她白玉似的脸上。他才通过前面关口,此时心情正爽快,眸光微动,心道晋国上下竟推崇这样长得像花儿一样的郎君,除了一张脸能瞧,会做些诗文,还有什么其他用处,也难怪晋廷如此不济,丢失了疆土,只能龟缩在南方。
他如此想着,打开一旁食盒,那是备车时侍卫放的,里面有一点面饼糕点,还有一壶酒。
苻谏拿起酒就喝起来,他惯于饮酒,酒量大也不怕醉,喝了一半,忽然想起身旁的卫姌,他将酒壶一晃,道:“可要饮一杯”
卫姌摇头。
苻谏啧的一声,灌了一大口酒道:“那晚你不是挺机灵的,现在怎么如此木讷,莫非是吓破了胆”
卫姌一路心都高高悬着,并不想说什么,只佯作不知。
苻谏却未放过她,搁下酒壶,一手将她肩膀扳了过来,“说话,不是在背地里动什么脑筋”
卫姌扶着厢壁道:“如今性命都捏在你手里,我还能想什么,刚才已过了关口,我对你们已是无用,不如就在这儿把我放下。”
苻谏摇头笑道:“桓启是你表兄,你该知道他行事,岂会只安排那么简单一处盘查,后面说不定还有,再则,我现在就放了你去,等你报信叫人来追,我可就前功尽弃了。”
卫姌见他眼里全然一片冷光,根本没有半点笑意,也知此人心志坚定,只凭几句话就想劝动他是妄想,就不再多话。哪知苻谏饮酒之后,偏要与她说话,多谈及时下士族风气,还谈及建康荆州等地人情风俗。
卫姌心下忐忑,对他来历早有所怀疑,并不想说朝廷士族等事,但也怕惹他起疑,于是避实就虚,只谈些年轻士子的风花雪月事来。
苻谏目光却有几分古怪,上下瞄她两眼,嘲笑一句,“你这样的男儿也懂这些”
卫姌佯作气恼,转过脸去不再言语,心忖:此人文武兼备,非平常出身,身边所带侍卫精干堪比门阀,在丁家时看他寡言少语,以为是性格使然,实则应该是怕言多必失暴露什么,他对士族间风行之时并不知晓,又急着前往汉水,答案已是呼之欲出——此人来自北地秦国。
卫姌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很快到了第二处关口,守住道口的军士将牛车拦下盘问,卫姌仍如之前那样应付,她有心要做些暗示,但苻谏的匕首不离她的腰间,让她不敢妄动。
军士这回更谨慎,内外皆检查了一道,卫姌恼怒,道:“兄长早就答应过我,随我城中进出,去哪都使得,你们怎还要多事,查到我头上。”
军士知道这些士族子弟难惹,再说桓启爱护这个兄弟的事早就传遍了,当即便放行。
过了半个时辰,有军士来送吃食,几人聊起卫姌之事,送吃的军士回去又是一说,桓启这次掌军,将身边不少得用亲兵分散在军中带兵,有亲卫听着觉得不对劲,去禀给何翰之。
作者有话说:
二五二章岸边
听军士所言, 何翰之骤然变色。他跟在桓启左右,最是清楚情况,卫郎君要出城身边怎会没人拦着。何翰之是谨慎性子, 立刻着人快马去县城中探明情况, 等了一个多时辰,杨昀鼻青眼肿跟着军士一同来到。何翰之见状就知情况不好, 立刻带着杨昀去桓启营帐。
桓启忙了一日才躺下稍歇,就被亲兵叫起,一脸的不爽利,“何事吵吵嚷嚷”抬头见杨昀进来, 又是一身狼狈模样,他霍然站起身,双目如电,“让你看着小郎君,你他娘在搞什么”
杨昀扑通一下跪倒,低着头把家中发生的事说了。
才说一半的时候,桓启已是怒不可遏, 面色铁青, 如笼冰霜。何翰之与刚才进来传话的亲兵都屏气凝神。
桓启心头怒意翻滚,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虽脾气大, 却也知这时发怒无济于事,他将外衣飞快套在身上,拿起盆里的帕子擦了把脸, 将杨昀从地上提起来, “那几个人什么模样, 给我说清楚。”
何翰之几个跟着走出营帐外, 杨昀提起山阴张氏等,桓启冷笑,“那些人绝非山阴张氏。”这时何翰之上前将关口军士所说的转达。
桓启冷厉的目光一扫,瞧了眼天色,已是晡时,他略沉吟,已有计较,让人去把蒋蛰叫来,又点了二十来个亲兵,留何翰之在营中,带着人马朝汉水方向急追而去。
……
一路经过三个关口,此后的路再没有盘查问询。苻谏神色也放松下来,嘴角勾了勾,道:“刚才你喝退军士那两句,莫非有什么用意”
卫姌白着脸,畏惧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是怕他们查得太多。”
苻谏一路对她观察没有放松过,将刚才路过关口的经过反复想了想,终是没找到错处,想着这些晋国士族子弟在外一向都以身份示人,自命不凡,也就不在意了。
牛车不知撵过何处,剧烈颠簸。
卫姌一路担惊受怕,这时身形不稳,在苻谏面前摔倒,将他饮剩小半的酒壶撞碎,顿时酒气弥漫,卫姌拍着被酒液洇湿的衣袖,满脸懊恼。苻谏见她狼狈,好看的一张脸忽青忽白的,他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舒畅,郎朗笑出声来。随后叫外面停下,将车里酒壶残渣全扫了出去,这才又重新上路。
经此一事,卫姌越发不说话了,坐在角落里怔怔出神。
路上侍卫停了两次分辨方向。卫姌听见侍卫议论,似乎是在找汉水约定的位置。又走了小半时辰,已能听见河水涛涛的声音,很快到了河边,苻谏推开厢门,卫姌看见远处似有双桅船停在岸边。
此时已到傍晚,太阳余晖尽收,暮色低垂,船在岸边也显得有些昏暗朦胧。走在最前面探路的侍卫已点上火把,左右摇晃,很快船上也传来火光呼应。侍卫大喜,回头对牛车内的苻谏道:“殿下,正是葛大他们。”
苻谏面露笑意,忽然又扭头,冷眼看着卫姌。
听见那脱口出的一声“殿下”,卫姌心惊胆战,只垂着脸佯作不知。
牛车到了岸边停下,苻谏下车,带着人走近岸边,船上有人呼喊,侍卫回应,过了片刻,对苻谏道:“白天风浪尚好,但夜里行船风大,是不是歇一晚等明日早上再走船上铺盖被褥都有。”
四面都已经暗下来,河水在暮色中也像是墨汁,苻谏走近了,朝河面上看去,道:“今晚就走,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