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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父抬眼看海珠,这姑娘姿态闲适,声调上扬,显然没被下潜到海底吓到。他着实有些糊涂,一个十三四的姑娘在官权面前没有惧,险些溺水呛死也没有后怕,单单在银钱面前被迷了眼,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
“可还敢再下海一趟?”他问。
“爹——”沈遂刚喊一声,接下来的话噎在他爹的眼神下。
海珠搓了搓手,说:“敢是敢,就是银子……”
“银子没问题,你先上来歇歇。”沈父示意手下腾出艘空船来,差使沈遂去对面的海岸上接人。
海面空阔,没有东西遮挡,日头十分毒辣,海上风又大,湿漉漉的衣裳和头发被风吹透,又热又冷身上还发黏,海珠觉得十分难受,她翻下船泡在水里,顿时舒服地吁口气。
“丫头,你是怎么练憋气的?还是天生善憋气?”船上的人问。
“天生的吧,我从小就善泅水。”海珠不想多言,她挥动手臂往远处游,见接人的船刚到岸上,她弓身钻进水里。
沉船上的食材酒糟在船下落时散落开,周遭的鱼闻味而来,一大群色彩斑斓的海鱼把深海点缀成热闹的水中花园。海珠不清楚它们带不带毒,谨慎起见,她摆动双腿绕开它们,就在准备上浮时,余光瞥见一条通体泛黄的大海鱼慢悠悠游了过来。
沉迷吃食的鱼群被头顶突然暴起的动静惊得四下逃窜,大黄鱼被人禁锢住,强有力的鱼尾大力摆动,蛮横得四处乱撞。海珠抓不住它,索性随着它的力道在海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乱窜,逮着机会就带着大黄鱼往水上游。
水面上渔船晃荡的幅度加大,耽搁来耽搁去,日头就偏向头顶,快涨潮了。
一艘扬帆的渔船靠近,船上披散着头发的少年身上的衣裳半干,他抱歉地冲沈父行了个晚辈礼,“沈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此非人意所为,我们不说客气话,快涨潮了也别耽误时间,我这儿有个善泅的姑娘,你给她说说紧要的东西在哪儿放着。”沈父在水面瞅了一圈,刚想问海珠哪儿去了,就见她猛地蹿出水面,忽的一下又不见了,眨眼的功夫,她又搂着一条快有她脸大的鱼头钻出水面。
沈父:……
沈遂:……
“六哥,快来帮我把鱼抬到船上,好大的一条黄鱼。”海珠选择向沈遂求助,她朝他身前的人看了一眼,诧异于他的年少,她还以为官船上坐的官爷是半百老头。
韩霁被水中一人一鱼惊得忘了说话,沈遂摇船靠近时,他跟着俯身帮忙把鱼往船上拽。大黄鱼离了水挣扎得厉害,三个人又托又拽才把它送上船。
棒槌长的大黄鱼在船板上扑棱,带着船也在水中晃悠,其他人探着头惊呼海珠的厉害,经验丰富的渔民从腰间的裤带上抽出一根银针,动作飞快得在鱼身上连扎三针。他跟海珠说:“海鱼离了水死得快,出水前把鱼鳔扎破了能让它多活一两个时辰。”
“安静,安静,先办正事。”沈父把海珠捞上岸的东西给韩霁看,“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缺了紧要的就让海珠再下海一趟。”
韩霁挨个检查递来的文书,他朝海珠看了一眼,迟疑道:“你下去打捞可有危险?”
“有,上来时差点憋死了。”沈遂抢话。
沈父瞥了他一眼,没做训斥。
“尚好,我觉得我没问题,大人,可还要拿什么?”海珠问。
又一个浪头打来,船舱里进了水,船舱里鱼尾拍打声越发响亮。韩霁不再犹豫,把印章和包裹了油纸的书信在哪个位置说清楚,请海珠再下潜打捞一趟。
海珠没说二话,扎了头发就扎进了水里,腿脚一摆一蹬在水下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先回,老大你回去了安排艘商船来把岸上的人接走。”沈父开口,朝其他人下海的人说:“银子去官府领,这儿也不必再来了。”
“珠女,你等我回去了再去领赏银,我陪你一起。”沈遂开口,这话一出,沈父跟沈大哥都皱了眉。
等船走了,他跟老父说:“瞪我干什么?我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有外人在,沈父懒得跟他计较,只当没听见,转口问起韩霁之父的近况。
韩霁盯着清澈的海面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他以鱼尾拍动的响声计数,默念到两百时还不见水下有动静,他后悔起来,生怕那个像野鱼一样充满活力的渔女因他丢了命。
海珠已经找到韩霁要的东西,她瞅着船板上散落的金银发了会儿愣,钱帛动人心,最后她还是决定不趁人之危,从歪倒的衣箱里拽件衣裳,把金银和一些字迹没散的书扫进去。
混浊的海底已澄澈,沉船上落了一层泥沙,礁石里藏身的虾蟹章鱼搬家住进楼船里,透明的水母躲进花瓶,摔出船的铁锅半扣在礁石上,海草已经缠了上去。
海珠离开前看见一只海龟朝楼船游了过来,她带着不舍往海面游。布是好布,瓷是好瓷,虽然挺上不了台面,但她好想来捡破烂。
“出来了,我看见了。”沈遂喊。
海珠又照旧咳了好一会儿,爬上船问:“其他人都走了?那我们也回吧,我弟妹还在码头等我。”
“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上来?”韩霁翻着洇湿的书,从金银疙瘩里选个金锭子递给海珠,“劳烦了。”
这锭金子海珠收的心安理得,她笑眯眯接着拿在手里把玩,默默坐在船头听船上的三个人说话。
“海珠,今天没回去的船了,你带着冬珠和风平去我家住一晚,明天再回。”沈遂朝后瞥了一眼,他着实担心海珠会偷偷摸摸再跑过来下水。
海珠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这位是?”韩霁疑惑,这要是沈家的亲眷,他赏的那锭金子可就失礼了。
“我好兄弟,异姓兄妹。”沈遂开口,“跟我一样是个仗义的人,就是有点傻大胆。”
海珠:……
就连沈父也不好开口解释,索性随了沈遂胡说八道。
韩霁再次拱手道谢,他在身上摸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当见面礼的,海珠看出了他的意思,主动问他讨了本书。
码头到了,韩霁下船就被接走,海珠跟着沈遂走,上岸发现冬珠身边还站了个面熟的人。
“姐。”冬珠牵着风平快跑过来,她都要急哭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两个孩子归了原主,沈淮远远打了个招呼快步跟着他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