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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因失明而生的彷徨和脆弱,他都知道,但他也从未能真切地体会过,此刻她的眼泪像个巴掌。
晏书珩自哂一笑, 他自诩体贴,可相处这么多时日却还不时忘记迁就她的眼盲, 常吓得她方寸大乱。
“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
晏书珩垂眼看她手上的伤,两边手心皆划了细长一道,殷红的血格外刺眼,好在不深。
他用袖摆轻轻把血渍擦掉,又想起她刚哭过,忙去擦她脸上的泪,可一向缜密的人,竟忘了他袖摆还沾着血。
这一擦,阿姒脸上一片斑驳。
察觉到他停顿的动作,阿姒亦迅速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忘了换边袖摆,把我脸上擦得红一片白一片?”
晏书珩凝着她花狸奴般的面庞,内疚又温柔道:“并未,我换了的。”
阿姒半信半疑。
她迅速收了眼泪,瓮声瓮气道:“你的脚步声和之前不一样,是不是受伤了?你冷不冷,饿不饿?”
这一连串的关心像接连掷入水中的石子,一记接着一记。
晏书珩心里波澜久久不散。
暖意过后,心里一阵酸软。
她太敏锐也太过细腻,这本是好事,但正如幼时祖母说他的那般,太过细腻的人注定要比旁人辛苦。
他柔声应道:“不饿,更未受伤,只是适才踩空了一脚。”殷犁所在那处便楼不设梯子,他攀下楼时未留意到脚下草丛里地势高低不平,这才崴了下,原是脚步声让阿姒惊疑了。
阿姒这才定心,掏出趁那小喽啰不留意时藏起的两块碎瓷片,分糖似地给他一片:“收好了,防身用。”
晏书珩接过碎瓷片:“你刻意摔碎碗,是为了拿这瓷片?”
阿姒点点头。
晏书珩看着沾了她血渍的瓷片,想起当初她从柜中钻出时手上握着的匕首。今日的碎瓷片,和她认错夫君那日的匕首有何不同?青年自嘲笑了:“我曾笑旁人总让你担惊受怕,可我自己何尝不是没护好你?”
他抬起阿姒的手,对着伤口轻柔吹气,这股温热气息透过掌心伤口处的,像一阵从窗隙吹入的风,吹到阿姒骨隙,但她暂且无心去管,凑近他耳边悄声道:“夫君,那小郎君走前似乎没落锁,是不是想放我们走啊?”
晏书珩想起适才那孩子沉默地看了会他们夫妻二人一会,最后只是上前清理了碎片,掩门离去。
但他未曾留意那孩子是否落了锁,阿姒彼时正难过,但仍留意到了,他忙安抚:“别怕,我们不会有事。”
几乎异口同声。
阿姒也说话了,壮士断腕般道:“夫君,你走吧。”
晏书珩顿住了,阿姒亦顿住,又同时问对方:“你说什么?”
晏书珩凝着她,他不是未听清,更不是未听懂,那日在山洞中时,她也要他自己走,可转身后却见到她抱坐成小小一团,孤寂地对着火堆。
明明不想被丢下,为何要让他走?
晏书珩本想隐瞒殷犁的事,试探她为何如此说,可见到她仍湿润的眼眸,他压下这多年日积月累下对人心窥探的本能,坦诚道:“此前李城主同我说,他发觉山匪头领似是位有心杀胡却因郁郁不得志而隐退的将军,还说那人面上有刀疤,适才我见二当家似也有疤,便以一位曾抵御胡虏的长辈为由请见二当家,发觉果真是那位将军,便试图说服他出山,虽暂未成功,但二当家答应看在长辈面上,保我们无恙。
他抚上阿姒发顶,轻道:“未事先告知阿姒,让你误以为二当家是恶人而担惊受怕,是我不周全。”
见她身子放松,青年这才柔声询问:“适才为何让我走?”
阿姒垂睫,不知是否该如实说。
当初他说喜欢她,而她也需要这把利剑傍身,因各取所需而理直气壮,但自惊马后,她开始犹豫。
她是否糟践了一颗真心?若都各怀目的,她可以毫不内疚,但他毫无保留,这便不是各取所需。
风动树叶,窗格洒入的光随树叶移动,晃得阿姒眼睛酸,青年立在她身前替她挡住日光。虽看不见,但阿姒也能感知到是他为她遮光。
可这道阴影,连同他的关切,都让她心头如乌云笼罩。
她最终如实说了:“当初在一起时,我说我喜欢你,只想和心上人厮守,其实是掺了谎言的,我没那么情深,更多是想让你带我一起逃离。”
沉默许久,晏书珩抬眼,眼底似有浮金碎玉,语气亦微漾:“故你之前对我利用多过情意,是么?”
阿姒咬着嘴唇,残忍地点了头。
晏书珩却无声地笑了。
他凝入她眼眸,目光似柔软白练,要将她圈住:“为何不继续利用?是爱上我了,还是良心不安?”
阿姒说不上来。
这数月里,她为他的温柔乱过心,亦享受相互试探的趣处。
喜欢肯定是比之前多。
但远称不上爱。
但她知道他们会平安,遂给自己留了余地,便说:“或许只有良心不安,或许良心不安是因为喜欢。”
晏书珩静静立在阿姒面前,他亦在回想对她是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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