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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的士族们到了竹林。
宜城的世家豪族不多,算下来游玩路过的顾七竟是其中身份最显贵的。
晏书珩自称身份低微,和阿姒坐在后方。顾七不欲声张,便也在后方落席,但他还是轻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地的年轻世家子弟既艳羡于顾氏权势,又不满他喧宾夺主。
待李壑与押运贡品的官员搬出早已商定好的说辞时,起先各家都装聋作哑,称自家已数度开粮赈灾,实在力有不逮。
晏书珩默然听着,将当地士族对那顾七的态度猜了大半,刚想挑拨一二。
他身侧的阿姒忽而叹息。
声音不大,但坐在他们左侧的顾七郎还是听到了,他循声看了过来,见到阿姒身侧的晏书珩,顿时记起她已嫁了人。
他黯然收回目光。
晏书珩余光将顾七的动作看得真切,低垂下眸,淡声问阿姒:“为何叹息。”
阿姒轻笑:“早已料到罢了。”
她虽未明说,但失望都透过这含糊其辞的一句话尽数流露,顾七郎虽不再心存绮念,但少年人总有些好胜心,尤其他还是这其中出身最高的世家子弟。
女郎的叹息,让他深受讽刺。
他享尽荣华富贵,却连一口粥饭都不愿轻易施舍给百姓,说出去实在枉读圣贤书,便道:“顾某常来宜城游玩,也算小半个宜城人,愿借花献佛,借陈妃娘娘千秋,为百姓尽绵薄之力。”
阿姒没想到顾七郎这般爽快。
她赞许地朝他“望”去。
手心却猝不及防地被人重重捏了捏,阿姒手一抖,恼怒地回头。
彼此都知道这是在借顾七郎刺激别的士族,这时候他吃哪门子飞醋?阿姒借袖摆遮掩,回敬地掐他手心。
晏书珩神色淡淡,广袖之下的手顺势攥住阿姒指&039;尖,不放她离去。
空余的那只手则端起酒杯,朝着顾七郎遥遥举杯:“顾七郎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义,不愧是真名士!”
李壑及那押运贡品的官员亦附和,皆赞顾七有名士之风。
当地士族豪绅有些坐不住了,虽说顾氏势大,但若真让个外来士族抢去风头,传到建康,旁人岂不是要笑他们宜城士族小器?外来士族声望大过本郡士族,实在不是件有益于他们的事。
更何况,顾七是世家子弟,如此主动定是因为有利可图。
这利大概就是他所说的“借花献佛”,献些银粮,既能让贡品顺利上路,还能顺道成全宫里陛下和娘娘的好名声。
众人正摇摆时,那官员趁机道:“诸位高义,某回京后定会上奏陛下,让诸位今日嘉行为朝廷乃至天下士人所知!来年遴选有才之士时,中正官想必也会对诸位族中子弟多有青睐。”
此话一出,那些士族豪绅更有了数,他们家族还远不如祁、晏那般强大到足以干涉朝政甚至对皇权不屑一顾,眼下借捐粮便可让家族的姓名被陛下看到,对他们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遂纷纷出面,称愿为百姓尽绵薄之力。
筹集钱粮之事在顾七出头后尤其顺利。阿姒只觉不可思议,今日顾七来得也太巧,正好让他们可寻隙挑拨。
大概,是上天保佑。
宴毕,李壑看着手中单子喜出望外。这拨钱粮少说能撑上三个月,若所谋之事能成,届时过半流民也有了去处。
他这才明白为何晏书珩得知顾氏郎君在宜城时,要他设宴游说众士族捐粮,并务必邀顾七前来赴宴。
李壑再次感慨:这小子真狡诈!
这厢众人三三两两散去,顾七深深看了眼晏书珩。
这位江公子自称只在建康有份不大不小的差事,然而李城主看他的眼神却十分恭敬,他到底是何来头?
顾七搜遍脑中见闻,想起大周有个颍川姜氏,心中有了数。
虽有心结交,可惜还有要事,只能遗憾道别:“在下甚是欣赏江郎君风姿,可惜今日还有要事,不知二位如今在何处落脚?待稍后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晏书珩仍牵着阿姒的手,他把落脚的客栈告诉顾七,继而不吝盛赞:“七郎为流民慷慨解囊,令江某敬佩。”
阿姒亦是赞许,更为自己适才刻意利用顾七挑拨其余士族的事内疚。
在顾七与他们道别时,她真心实意地朝他投去友善的笑容。身边人并未有任何反应,阿姒心想他的醋劲儿大概过去了。
谁料顾七郎刚过转身,他就已旁若无人,把阿姒揽入怀中,仔细替她将鬓发梳理,在她额上落下缱绻一吻。
“早先与李城主商议募捐之事忽略了夫人,是我不周全。”
换在别的时候,阿姒也许会因他的温柔而羞赧,此刻她只觉好笑。
这人醋劲儿比她想象的要大。
她起了坏心思,装着魂不守舍般叹道:“无碍,募到了钱粮,我心里也高兴。顾郎君果真是名门子弟,心怀天下,为人还谦和,适才我缚眼缎带掉落时,也是他主动替我拾起。”
晏书珩静听着,长指轻点膝头。
同是世家子弟,她对“晏长公子”成见颇深,对只一面之缘的顾七却格外宽容:“是啊,我真恨自己出身寒门,不能一掷千金,尽绵薄之力。”
他把顾七自谦时的那句“绵薄之力”咬得尤其重,阿姒窃笑着,好声好气地哄道:“夫君莫妄自菲薄,是你说服城主设宴,也是你想出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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